五月,总是被审读学位论文占去许多时间,而今年又特别多。前后省内外约7、8个单位130余篇外审论文从学院经过,可见艺术学科硕士招生数量的逐年扩大。喜乎?悲乎?
除了数量多,今年最鲜明的印象是几个往年常送论文的研究生培养老校,却出现个别论文质量太离谱的现象。看来,我一年前提出的关于艺术学科研究生培养的“学科自觉”问题,是无法回避也必须直面的现实。学科规范、管理制度的作用之一,就是超越个人或偶然情况而保持基本的质量水平。

从论文的质量,到研究生就业的处境,中国高等艺术教育的人才培养格局确实需要认真反思了,而不是频繁地开那些无关痛痒的“研讨会”,填那些不真不假的表格数据……我常劝学生,想一睹名家风采,去开会;想丰富专业知识,去图书馆;想看偏激的观点,去上网。
今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分配压力大,同时高校艺术学科纷纷要引进“博士”、“博士后”。我举双手赞成艺术学科的理论课程、人文课程要加强,措施之一就是由具有博士学位的专业教师担任,人文眼界、美学意识这些史论课程中的基本内容,对当代艺术家在专业圈中的状态与定位十分重要,如同古代中国画家的诗书工夫。尽管没有这些“素养”也能照常画画,照常获奖,但发展到一定程度就难免“俗”;成熟到一定程度就难免“困”。另一方面,作为艺术家获得“眼界”和“意识”,又不必、也不可能去专门做研究学问的工夫,而是通过人文课程学习和阅读、讨论,多熟悉些新的艺术理念、多掌握些审美风尚演进的逻辑、多领会些观察艺术现象的新角度。正如为获得健康的身体并不意味着必需去训练110米跨拦,人人按刘翔的方法去锻炼这世界就疯了。
但没有了孙海平的训练理念,也就没有了刘翔的训练效果。

我的意思是,人文学术研究、艺术创作实践,是两个不同的智慧领域。齐白石的雅俗共赏风格不是美学课程研习的结果,梅兰芳的舞台表演体系不是戏曲论文写作的结果,吕西安·弗洛依德的冷峻肉体呈现也不是心理学探究的结果。同样,如果没有苏轼高屋建瓴的书画文人品质推举,没有罗杰·弗莱对后印象派的理论辩护,没有现代美学对现代艺术的多角度阐释,艺术将失去多少精神文化创造的价值。正是艺术批评、艺术史和艺术美学中所建构的“意义”,使艺术成为人类的文化精神财富而区别于日常生活中的情绪发泄、辛苦劳作。两种智慧共同构成的人类审美文化历史不仅风光迤逦,而且其文明进程已使今天的艺术创作不可能逃离美学的、批评的语境去“本能地表现”,艺术研究也不可能只关心“本质”不理解“趣味”、只思考“概念”不关注“现象”。“纯粹的”只属于生活中的精神病人、梦中的漫游体验。


问题是,如果简单地从提高艺术教育人文含量的角度,让占艺术专业70%的艺术实践课程由以学术研究为特长的博士人才担任(有高校提出欲引进“动画专业博士”、“油画专业博士”),反而又脱离了艺术专业的“手感”基本特点。我们不能因为足球比赛需要奔跑的速度,就让孙海平当中国足球队教练;因为美容技师需要美感,就让李泽厚指导美容专业的化妆实习课……过分地、一味地要求艺术专业师资的博士比例,是关于提高艺术师资水平的“意淫”。

国家新开设的艺术硕士专业学位教育,本意是想突出艺术创作人才培养的特点,今年收到的一份“艺术硕士”毕业论文,却是由十余页纸组成的绘画通俗知识汇集,没有一点期望中的不同于研究性论文的关于作者创作体会与创作感受的鲜活表达,也没有作品与论文相得益彰的个性展示。大家做这个不文、不术的游戏究竟为了什么?
一方面是艺术学科的“学位崇拜”,“学位点热”,一方面是人才培养规格的模糊定位,这一两难皆源于一种“学科自觉”的缺乏……希望这是一个短暂的历史过程。渡过它,需要大家一起“对问题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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