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0年第2期:创造性的失真与现代性的贫乏(新发现·反方)
(2021-03-04 21: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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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学评论 |
念小丫的诗是对现实生活的介入与描摹,以体察斑斓的生存图景与幽微的客观物像为镜,通过情感的发酵和精神维度的在场与外延,照见和呈现心灵的审美活动。这看似行云流水的创作既是欢愉的又是危险的,更值得警惕。这是诗歌写作生态的误区与泥潭,即持续的无法摆脱的独创性的瓶颈,现代性严重失真与贫血的囚笼,抒情空间的狭隘与平滑化,叙事密度的扁平化成为了当下众多诗人写作的关键症结。无论《托菲诺小镇》还是《野花》、《错觉》都令人觉得只是在对时间锁链上刻度的一种描述和分析,而不是形象和具体事实的呈现,在字与字,词与词,词与物,诗行之间仿佛一切的吵闹与跳跃都消失了,没有情感的起兴,没有力之中心的着陆点,连起码的转换,乃至戏剧性的聚结现象都没有。这种平铺直叙的,抒情与叙事混淆不清的,语言平庸化的,结构涣散的精神劳作对诗人而言可能只是一种微弱的沉积,一种轻微的语言胜利,一种致幻与忙乱的内在欣慰。
一首诗必须“语言地”生成,否则就什么都谈不上。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中谈到,语言是对一种可能的限定和期望。因此,诗语言是蕴涵效应、迂回、曲折的巨大光辉,词不再像简单的机械一样被虚构的理解。“雪是冬日的蔷薇/在这个午后把天空和大地联系在一起/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凭借灵魂中纯洁的部分。”(《雪是冬日的蔷薇》)你觉得诗人会在对这种语言的使用中获得任何的新生?反之,滞后的、陈腐的、惯用的,甚至那些表面看起来像一件陶器、珠宝一般强加“所指”的意象和语言都是需要特殊剥离与摒弃的。“前天晚上我的家就是整个世界/孩子是世界的中心,树木花朵在沙发旁/山峦在壁布上,月亮挂在飘窗间/月亮可能知晓我们的一举一动”(《月亮也是空的》)。这种语言根本没有完成对“诗歌对象”的构造,马拉美的一生全部努力都针对着语言的破坏,但那种破碎和颠覆何尝不是创新之举的另辟蹊径呢?
诗的创新首先应是对语言的高度建设,诗人通过诗语言来完成理想秩序的现实确立,并通过语言穿越时空的缝隙,窥探“现实主义”的天机。语言是诗存在的充分条件。诗人内心的天与地,古与今,灵与肉,轻与重,冰与火,历史与现实,冲动与理性,狭隘与博大,精神谱系与普世价值……都需通过诗语言来体现与深化。“雨拉长了时间的距离/我久居此地的经验,雨在春日很难降临/重点不是雨,是需要的水分/要一个知音明白心意……”,诗的语言需要精准的指涉性,理想的“雨”,现实的“雨”,“雨”的多种属性的叠加与生成,需要一种不彻底的语言或是模糊不清的意象中心来表达?诗的语言应该超越普通语言的指限性,但诗人的意象必须有一个性质上的最终指归,用韦勃克、沃伦的观点来诠释即诗歌语言比较“强调对符号本身的注意”,这实际上是说诗歌语言趋向诗性表现而非物性表现。《遗失的木梳》中:“我清醒地意识到/又遗失了几根青丝/而冬日刚刚进入三九天。”诗的最后,在升华的地方衰落了。从而导致在创造性上的严重失真和失调。诗歌的创造,其实就是从一种极其普通和自发的经验世界方式中发展与衍化出来的。当然,这种“极其普通”是指琐碎的生命片段与伟大的庸碌的日常生活,而非诗的某种语言、技法、情感、体验、回应现实世界的“普通”。用阿恩海姆的话说,诗歌语言王国是一个充满着强烈而丰富表现性的世界,也正是因为表现性,可以把诗歌语言和普通语言作出比较明确而严格的意义和形式的区分。因此,我深信,优秀的诗就是“在个人与世界之间建立一种有意义的美的关系。”
念小丫的诗在“变化”中略显不足,有些“变化”是在本质意义上丧失了本真与自明,从而在情感的迸发与力量的冲击上呈现出“贫血”与“畸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先天不足,后天畸形”。这种“不足”具体表现在对诗歌“现代性”把握与理解深度的不够,或是思维模式、精神维度、阅读趣味性的某种欠缺;这种“畸形”具体表现在对诗歌的客观物像存在的“移情”与“描摹”之主观能动性的疲软。诗不能相互模仿,切忌不断的重复自己,对深度写作挑战的勇气和决心的缺乏,对诗歌创新性技法和表现方式、手段的恐惧,会令诗人丧失主动。因为,所谓永恒的真理,确实是永恒的。它们是在我们的血液中,在我们的本质里。诗的创造性也一样。
何谓现代诗?必须以体现“现代”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现代”即是时间概念也是空间概念,它是时间轴承上的一环,“现代”对应的即是“古典”。现代性的“时间之刃”既是它与传统断裂的理由,也是它本身也面临矛盾分裂的根源。现代性不是“一个”,而是多个:有信奉“时间神话”的现代性,有信奉“精神永存”的现代性,有信奉“物像意义”的现代性,而念小丫则信奉“心灵本能”的现代性。《麻雀》中这样呈现的:“惟有享受这暖阳/和麻雀起落,才是真正的安静/你看着成群的麻雀消失在枯树枝上/又扑棱棱消失在干草丛里/把自己覆盖在枯萎的余辉中。”现代诗的“现代性”的意义结构不应该是单薄而苍白无力的,而应该是四维架构意义上的结构,起码是分为物性意义、再现意义、表现意义和哲学意义。“麻雀”理应具备链接动与静、虚与实,景与物,理想与现实的功用——这里面可能有弗洛伊德的“力比多”的升华,有荣格的“原始意象”,詹姆斯的“意识流”,马斯洛的“高峰体验”,还可能有老子的“道”,孔子的“仁”,墨子的“爱”,达摩的“禅”,海德格尔的“思”,或许是绘画中明灭不定的“意境”,更是诗歌中无法言说的“神韵”……我一直认为,念小丫是一个自我主义者,几乎会把自己投射进所有自己写的东西中去,像作家怀特一样。
当然,诗无定式,水无常形。古人讲,诗无达诂。念小丫作为一个成熟而拥有持续写作能力的诗人,她以朴素而丰盈的诗语言铺陈、渗透,消解后再造了自我诗歌的“意义和现实”,以温暖又明亮的基调,真实而又鲜活的独特的生命体验回应了当下的现实。以周遭纷扰为着眼点,提炼现实社会中交错纵横的经纬链条,试图通过女性特定的视角推进或是拉伸现实缩影与精神理想之间的距离,对现实世界作出审视与弥合,由此逐渐形成自我多面性的诗歌内涵与现实语境。无论是诗的逻辑和语言,还是内在的气息和意蕴,抒情节奏和力度的把控和收放,叙述温度与节制的转换都在为诗歌增色、提亮,最后抵达某种情感的契合与观照。她的诗是一种透视,其中每个虚构的“角色”都具体而微,因此构成了“温暖现实主义”的真正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