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沿河流行走的理由——谋水驴行宣言
(2014-04-27 10: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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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流行走的理由——谋水驴行宣言
很多年以前,我开始徒步旅行。人们常说,第一次很重要,确实不错。我第一次行走,走的是河,而且是池州的母亲河、池州的诗河——秋浦河。我们一行人从长江边的秋浦河口出发,溯流而上,探寻到秋浦河源头之一——大宇坑的黄龙洞和黑龙洞。我们花了整整5天时间,走完秋浦河全程。这是一次一时兴发的行走,没有任何前奏,没有任何规划,似乎也没有任何目的,完全是一次偶发的充满诗意的行走。但这不经意的第一次,又不经意地引导了我们的第二次、第三次……我们接下来又走了龙舒河、清溪河、尧渡河、九华河,全都是沿河走,这就不再是偶然了,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种必然在。
有什么样的必然呢?去年秋天,我们从祁门的牯牛降归来就在想;今年春天,我们走青通河的途中,终于有了结果。我们团队里周诗人的博客名“行者”、陈总裁自己及他的茶产业俱名“谋水”,不谋而合,与我们的行走正好相得。于是,我们的团队有了自己的名字,可以打出自己的旗号——谋水行者徒步旅行团。团里的陈博士第一时间为我们的团建起了Q群,亦名“谋水行者”。现在,我们成正规军了。
除了上面几位,我们团里还有作家、记者、政府官员,将来还可能加入别的什么人。没有建立什么章程,只一条:大家性相近,习不相远。我是老师,在团里年龄最大,大家就封我为团长。
我们已经走了池州的多条河,下一步,我们还打算走新安江、皖江……所谓谋水行者,要走,当然都离不了江河。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总喜欢沿河行走呢?这个问题过去还真没认真想过,只是觉得喜欢,喜欢走在水边、河边的感觉,所以,时不时会生出行走的冲动。但我不能就这么回答人,这样太简单,对不起他的提问,也对不起我们的行走。认真想过之后,可能是下面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河流教会了我写作,走在河边,我总心有所得;河流的不言之教,我总能心领神会。比如,行走在秋浦河边的五天五夜里,秋浦河就一点一滴地教会我,怎样自然清澈,怎样曲折变化,怎样起,怎样结,怎样酣畅,怎样收敛……从此,我才学会,像河水自在流淌一样,写作成为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人总以为自己是自然的老师,总热衷于改造自然。其实错了,自然才真正是人的老师。人只有师法自然,丢弃人为,才有可能最终达到自化,即自然而然,无为而无不为。
这不是我的发明,古人早就如此。黄庭坚50岁后被贬渝黔,才始悟草书之真谛。他说:“余学草书三十余年。……于燹道舟中,观长年荡桨,群丁拔棹,乃觉少进,喜之所得,辄得用笔。”燹道,即宜宾,是宜宾最早的行政称谓。他说:“余寓居开元寺夕怡思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黄庭坚师法自然,得江山之助,得以达到艺术的最高境界。
诗仙李白简直就是自然之子,他的诗句仿佛就是他从自然中随手拾得。比如:“罗帷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李白师法自然,所以他的诗才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才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第二,河流总能引人入胜。这与我们的行程有关。我们总是从河流的入江口启程,向河流的源头进发。任何一条河流,它的下游,都显得比较懒散,像一位不爱收拾的老妪,总是大大咧咧、松松垮垮的。快速走过去,往前,到河流的中上游,就见它一点点收敛,开始蜿蜒起伏,开始有姿有色,像少妇,健壮丰满,妩媚风流。很长一段,是令人流连不忍去的。再往前,再往上,往河流的源头走,它开始变得纤细,变得隐蔽,变得躲躲闪闪,如少女,羞涩得总是躲避陌生人的注视。但正如《诗经》里所写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丽而矜持的女子,让人更加向往,更加愿意去追求。在河流的源头,我们总是痴迷,总是陶醉,仿佛回到了童年,总是依依不舍。总是这样告别一条河流,总是心中若有所失。
河流总是越来越年青,越来越生动丰富;我们的步履越来越艰涩,但我们的心似乎越来越年青。
河流的下游,人情稍显寡淡,有时讨杯水喝都颇费周折。越往上,两岸的村民越来越纯朴好客。我们深深记得尧渡河畔的乃滩、尧渡河源头的源口,两位大嫂,歇下手头的农活,愉快地回家给我们烧饭,拿出自家最好的菜,自家仅有的茶叶、仅有的老酒,就像招待远方来的亲戚一样。虽然我们是讲好付钱的,但钱能买来如此的热情,如此的爽朗,如此的温馨吗?
第三,河流教会了我变化和变通。这与我的性格和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有关。本来,我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从小,父母又教导我们,要守规矩,要守本分,要方方正正,要谨言慎行……后来知道了,其实这些都是儒家思想,只不过是片面的、大众化的儒家思想。先天和后天的双重作用,使我成长为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人,这是我颇感欣慰的。但另一方面,我也常常不满意我自己,总为自己的拘谨、木讷,以至于刻板、枯槁、无趣,感到心灰意冷,无可奈何。还好,到了河流边,我顿时感觉自己解放了、新生了,仿佛一直以来禁锢身心的某种厚厚的壳轰然卸去。我知道,我遇到了最好的老师。河水随物赋形,或急或缓,就势而为;河水平静若处子,奔放若顽童;河水或默然若失,或欢乐开怀……一切,任其自然,自然而然;但一切,都无改于它清澈透明的本性。向河水学习,我慢慢变得活泛一些,生动一些,同时也丰富一些,有趣一些。现在,我才真正懂了孔子的话: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儒家思想重仁,但不弃智。同时,我也真正懂了老子的话:上善若水。——这不是儒家思想,但与儒家思想并不相排斥。乐水,是实境;若水,是理想。儒家思想是让人实践的,道家思想是供人神往的。人如果能像水一样,无为而无不为,行不善之善,那就是善的最高境界了。
第四,沿河流行走,我学会了忍耐和坚持。走河与走路不同,路没有尽头,走到哪是哪,都行;河是有尽头的,你到了河边,就会生出探源的欲望,你就想坚持走到河的源头。第一次,走秋浦河,五天五夜,现在回想起来,还颇感骄傲。好像是第三天,我的左腿突发膝关节炎,每走一步,都苦不堪言。但我没有放弃,跛足前行,胜利到达源头。本来,我的身体是柔弱的;本来,我以为水也是柔弱的。但在河边的日日夜夜里,我发现,水可静可动,可抑可扬,可曲可伸,可隐可显,它柔而不弱。水感染了我,它一路相随,是我不竭的动力。
第五,在河流的上游,我收获了难得的友谊和感动。秋浦河上,陪我们探源的志军、志云、照红、皖平诸人,这些朋友,你感觉他们始终在那儿,心里就暖暖的。龙舒河上,陪我们找奇石的小姑娘、曹村的曹先生、石门高的高先生,那种朴素的情感,就像回到老家一样。清溪河上,给我们烧饭吃的想当厨师的男孩,后来不知如愿了没有?尧渡河上,为我们带路的金河小丽、与我们合影的小姑娘、听我们诗人吟诗的中学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九华河上,那位径直走来、向我们讨吃的衣冠整齐的大姐,在我们一大袋子食品里,仅拿一个水果,又径直走去,不贪不馋,不卑不亢,……她是谁呢?还有在马坑的金河,那位一路追随我们嚎叫的傻子大哥,是对我们表示欢迎,还是在给我们指路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总不时想起他。我像在怜悯他,又像在怜悯自己,——许多时候,我们的写作,不就像傻子大哥的嚎叫吗?
还有秋浦河上的仰天堂,那位人称宋大姑的老师太,曾先后两次破例让我留宿的慈祥的老师太。据说,她已仙逝了。我能拿什么奉献给她呢?只能是一柱心香吧。我曾为她和她的仰天堂写过一首小诗,且附录于此,权表寸心: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鸟儿的翅膀
在蓝天上自由地飞翔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花儿的心房
在绿叶间鲜艳地开放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初春的枝条
在春风里蓬勃地生长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无边的瑞雪
在大地上开怀畅想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流浪的歌手
在春日里放声歌唱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月光下的情侣
在沉醉的天地间倾诉衷肠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阳光下的母亲
敞开胸怀把她的乳儿喂养
听说仰天堂
曾以为是世间一切的美妙
让人无尽地遐想
走进仰天堂
才知道它是一个人的信仰
十二岁纯洁的皈依
六十六年赤情的礼拜
由一个普通人的坚强
修成佛家子的坦荡
走进仰天堂
才知道六十六年的执著不寻常
红尘滚过如花的岁月
风雨飘摇残破的庵堂
孤灯独影里
只有一点不灭的清香
只有佛在她的心上
只有佛在她的身旁
怀想仰天堂
才感觉它是天上的彩虹、人间的理想
此岸在心上
彼岸也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