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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烈烈的女性解放运动和最完美的爱情故事--彼和此（再评白蛇传）
(2008-04-08 08: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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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分类： 美文欣赏 |
白蛇传是个民间传说。
所谓的民间传说， 大多都是只有情节没有人物的。
口口相传，那个人物最初的模样早就模糊了，大家记得的就只是故事如何发生发展如何结束消散了。 这时候，人物的性格其实已经广泛到可以涵盖相当一部分人的地步了。
白素贞， 其实是一种妇女意识觉醒的代表，她拥有美貌、智慧、品德等等几乎一切正面的形象，但是只是因为她的出身，就要被打倒，要万劫不复，这正是封建社会里所有女性的写照。她们的性别，就是她们的原罪，任你如何心高于天，只因为是女儿身，就只能恪守在那个三从四德的圈子里。 即使如鱼玄机、苏小妹、李清照般才华盖世，终究也是“红颜命薄”。 想想后来诞生的女驸马等戏剧， 以及穆桂英、樊梨花等形象，就可以大概了解那个时代中国女性渴望翻身的精神了。
与此对立的，毫无疑问是法海， 也就是整个制度的代表者， 他反应了整个社会对待妇女解放的态度。 塑造成僧（seng）侣的形象也正是为了突出“律条”“制度”的严苛性。 在传说中有两个版本的法海，一个是个螃蟹精，完全是为了报复白素贞。一个如电视剧里演的，确实是个高僧。 这就是社会的两面性了，也是中国普通百姓对社会的看法—— 要么认为他是虚假的，要么认为出自上者皆为对。 螃蟹这个概念也很有趣，因为螃蟹在中国传统中一般是用来指代“横行”的， 代表的是统治阶级的打手们， 其实还是制度的代表者，就算说破天，也脱不了中国人“青天情结”的圈子。
而许仙，其实只是个配角，为了剧情的发展而设立，所以最单薄，没有任何性格，基本说什么是什么。 所有分析白素贞和许仙的人，都是执迷于这个故事爱情外衣了， 其实爱情本来就是一个线索而已， 他只是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把白素贞带入这个世界，在故事结束的时候把白素贞压进那雷峰塔。而且，幸福的人大抵都有一样的幸福，所以对幸福爱情的描写是世间最乏味的东西之一了， 在这么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这种细节描写太累赘了。 所以经过世间的洗礼，我们只要记得断桥上那一眼定终身， 保和堂里流水价的日子， 以及最后那两厢痛断肝肠。
回过头说许仙这个人物，具有所有中国古典小说里强势女人身边男性的特点——俊俏，懦弱，无主见，无能力，心底善良但是胆小怕事，容易受人蛊惑等等等等。 这种形象的诞生也是有两方面的原因的， 从男性方面来讲，无外乎YY，在听书看戏的时候想这么个孱头都能有这般的桃花运，何况大爷我。 此外，男性对这种角色的蔑视也是显著的，没有男人会在一起讨论张生梁山伯，男人们对关二爷武松更感兴趣。 其实这种男女故事的主要受众，就是市井里的贩夫走卒，男的没有多大抱负，对这种YY是甘之如饴，一如现在的人喜欢看穿越种马文一般。
而从女性角度来讲，这也是他们对男性的一种要求——我们前面说过，这些小说其实都是强势女性的代言作品，那么自然不能描写强势的男人了，否则不是要打起来了。 于是对于这些作品里的女人来说，男人只是一件外衣，只是一件让她们在这个男权社会里面展露自己才华的外衣。 必须有个老公撑着门面，至于里面做药的，那可就是白娘娘的法力了。 就跟挂帅的永远是薛丁山还有杨宗保，杀敌的确实我樊梨花和穆桂英。 这样的外壳老公，自然是越好看越好，越没用越好， 而且还要靠着老婆的力量爬上高高的官位或者获得更大的社会知名度才好——为老婆提供更大的社会活动范围么。
再回到爱情的角度， 强势的女主角们对爱情的看法是什么呢？ 在那个男权的社会， 没有当今人们想象的那样，一个女人可以去伤害一个男人到“毁了他做好人的机会”的地步， 更多的是绿珠坠楼，春娘换马。 最好的也不过是相夫教子，相敬如宾。 所以女性们群体上是不相信男人们对她们是会有爱情的，面对利益，男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爱情。 所以作为他们的代言人，小说女主角们总是会遭到男人的伤害， 如果我没有记错，薛丁山和杨宗保都跟外国公主有过绯闻吧。至于考上状元就娶宰相女儿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女性们不相信男人，更相信男人只能带来伤害。 相比之下许仙的背叛完全是小儿科了——传说中的两个版本，一个是说法海骗许仙把金钵变的首饰给白素贞带上， 另一个说许仙自己躲了让法海去“收妖”。 头一个完全算不上背叛，只是延续了一贯的男主角弱智设定。后一个重点也不在爱情上，而更多的是影射男人对制度的屈服，对制度的信赖和维护。
不过同时女性也是善良和温柔的， 他们给了许仙忏悔的机会，让许仙出了家——不能再接触其他女人了——并且让自己的儿子解救了自己。这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循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即使是反男权，那个时代的女权主义还是沾染了太多的时代背景了。
但从人性角度来看，这也代表了中国传统女性一种颇为完美的爱情观： 自主的选择夫婿是最重要的，哪怕这个夫婿是个窝囊废，但是只要自己看中，什么家世背景，种族规条，都可以抛开， 五四时期就有人说了，精神解放由婚姻解放开始，诚不我欺！ 而且这中选择不能不说有点反精英主义的色彩。 青蛇作为女性中理性的代表者多次鄙视许仙，说明了女性在面对自由的时候，宁可违背自己的理性。
然后，人们没有给许仙安排外遇的机会，一个都没有，这反应了女性对男性的最大要求，你可以懦弱，可以无能，甚至可以屈服权威屈服制度而出卖我，但是你不能去三妻四妾。青蛇在这里扮演的是考试卷子，用来试探许仙，当然，许仙必定是过关了的。 这是白蛇传的一个进步，比樊梨花还有穆桂英都要进步的多， 已经快要接近儒家统治世界前那个纯真的孔雀东南飞的世界了——那个故事里，无能懦弱的丈夫为了妻子自杀了。 自杀和出家，肉体不重要，关键是精神上的专一。 这个水平很高。
再然后，安排自己的儿子来拯救自己，是一种对爱情的埋葬，心血来潮的卿卿我我转化为一种亲情。这里再提到青蛇吧，其实青蛇做为第一号配角，实际上除了上面说的两个角色之外，还承担着女性自我完整的精神幻想，女性是比男性更加容易自我精神完满的，所以女性对女性的感情也很特殊，崔莺莺和红娘，白蛇和青蛇，都有一种超越一般人情感的亲密，这是一种潜在的因为对男性不信任而诞生的情感，现实中往往很少，因为很少有人愿意一辈子当配角，总有爆发的一天，但是在一部幻想的作品里，女人们是有这么一个完美的闺蜜的，想想现在那么多同人女，腐女的出现，就很好理解了。 有人把男性之间的义气比作一种另类的同性恋，其实这种情感并不是男性独有的，女性更为甚之。所以青蛇从始至终没有过自己的幸福追求，一直对白蛇不离不弃，在许仙放弃，许士林未长大的日子里，青蛇一直在为了白蛇而苦苦守候。 但是白蛇不是同性恋，青蛇只是一个点缀，母性的本质决定了女人们最终的心只会留给自己的孩子，不会留给其他人。 这也是对男性的一种惩罚，拒绝男人的拯救，让男人活在内疚中——起码女性们相信男人们会内疚的。
自己安排开始， 别人出卖过程， 儿子拯救未来。 多么完美的一个过程。
李碧华是看得透的，她早就写了青蛇， 许仙只是个背景，法海是个衬托，纠缠在她的书里的，是女人自己内心无比的纠缠。
说到这里，就会觉得空落落了。 凄美的爱情背后，是冷冰冰的现实。 爱情终究是一袭华袍而已。如果我们放不下心中对爱情的憧憬，那么我们可以摇摇头，不去想白素贞，不去想许仙，不去想法海， 只看那一条白蛇，一个书生和一个和尚。书生的前世救了白蛇，白蛇今世来报恩，那断桥桥头一眼的对视，背后其实是千年的修行。 周星驰说，老天还不够你臭屁啊，还有什么比天大？ 我们今生今世寻找的那段爱情，不就是一段前世已经注定的姻缘吗？ 我们相信我们在一起，是有穿越了时间和规则的理由的。 这是白蛇传里爱情的开始， 梦一样的开始。
书生娶了白蛇，两个人开了一间药铺，书生看病，白蛇做药。连孩子都快生出来了，但是故事的这一段只有几十个字。 是啊， 我们期待着轰轰烈烈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能够转化成涓涓的溪流，就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流淌着，一转眼，我们都已经老了，相守白头，其实在互相陪伴的时候，区区几十年算什么，就是百年千年，也犹如一瞬，现在的鸡皮华发佝偻相扶都是云烟，你在我眼里，还是当年西湖边上绝代的美人，优雅的书生。 这是白蛇传里爱情的继续，还有那期待的结尾。
而和尚其实也是必须的， 因为每个人对自己的爱情都是没有信心的， 我们总觉得太过于一帆风顺的爱情是最脆弱的。而且作为观众来讲，一个一帆风顺的爱情故事根本不叫做爱情故事。 所以必须有一个和尚， 一般来说，爱情故事的天敌无外乎几种，如马文才等的第三者，如王母娘娘等的长者。 而和尚，作为一个根本反爱情的宗教身份来讲， 他同时承担了道义上的长者以及男性的第三者的角色，简直是完美的反角。 而且和尚这一职业和其宣扬的善的戒律，使得他具有无比的适应性，可以用来批判，可以用来躲避。可以让主人公找到对抗全世界的那种为爱情牺牲的崇高感，也可以满足主角们在背叛、抛弃、懦弱之后找到充足的理由。 总之，这个和尚是不得不有的。这个和尚是所有周围人的眼光汇集而成的，是我们内心最动摇的那一部分滋生出来的。男人们面对和尚动摇着，要么哭泣着拜倒在和尚脚下，要么自己去当了和尚。 女人们跟和尚们战斗着， 在白蛇传这个故事里，女人们不屑用男人来当作对手，只有和尚可以。我们面对自己造出来的困难，哭泣着，体验着爱情中酸楚痛苦的部分， 甚至会让我们永劫不复，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浴火种，我们完美的爱情重生了。 走出黑暗的塔底，重新看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那时的心情，那时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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