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

文：石霖

一

夏日的天空总是阴晴不定。我努力地控制情绪，尽量显得从容，让生活过得波澜不惊。

周六无课，我按原计划去帮姐姐搬家。中途转公交车时，原本晴好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在来不及反应时便落了下来，我就近躲入一家店铺避雨。姐姐原来租的房子要拆迁，周六是搬走的最后期限，她才到这个城市，我是唯一可以帮忙的人。

风把树枝吹的很响，雨越发大了，而公交车即将开过来。我把手机和钱包裹进塑料袋，塞进小包的最底层，一咬牙冲入雨幕。雨下得真大呀，我浑身一个激灵，才不过一秒钟，衣服就湿透了。眼镜上的水珠不停地向下流，整个世界一片汪洋。朦胧中，似乎仍有人在耳边说：你什么时候才会照顾好自己呀？

我心里一酸，徐运霞，在你离开这个城市的三个多月里，我时刻都能感触到你的气息，即使身在这样的磅礴大雨里，看不清我们曾一起走过的街道，但你的声音依然穿过遥远的时空，在第一时间抵达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徐运霞，你是否知道，我是如此的想念你，在你离开的第九十六天。

二

二零零七年九月，高一新生举行了入学考试。最后一科是生物，我用三十分钟涂满了所有的答题卡，而后支起下巴望着窗外发呆。我在想考试结束后该做些什么。

初到这个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我心底有很深的无助感，但又有几分欣喜。以前在小城生活的时候，谁都知道我是文静的女孩儿，我也朝这个方向努力，认真学习，听话乖巧。可现在我不想这样了，我能听到灵魂的悸动与召唤，自由呀，任性呀，颓废呀，我觉得那也是一种美，比端正文静更让人心动的美。

我是那样想的，却没有那样做。白天，我照常上课，读书，做笔记，与同学客气地微笑交谈。晚上，我独自跑到树林里听歌，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听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和《自由飞翔》，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去大草原吧，宽阔无垠的草原啊，有我向往着的自由与坦荡。我常常听到落泪，在宿舍关门的前一刻才回去，洗把脸，仍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雨丝透过窗户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打断了我的遐想。不如，不如去淋一场雨吧，反正考试结束后休息两天。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我彷佛看见自己在雨里且歌且行，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也该是如此吧？多好，多好！我起身交了试卷，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我把笔装进一个塑料袋，走出考场便头也不回地冲入雨幕。

从考点到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决定冒雨步行回去。雨水沿着我的头发流到脖子里，顺着胳膊滴到地上，然而我觉得开心，我终于做了一件我想做的事，这种心灵的自由掩盖了身体上的难受。然而，在我走完一半路程停在梧桐树下休息时，一把伞悄无声息地遮在我头顶上，有人在耳边轻声说：同学，要学会照顾自己呀！

这个人便是徐运霞，与我同一学校，同一年级，只是我三班，她五班。自此相识，她唤我丫头，我连名带姓地叫她徐运霞。

三

“人家许仙淋一场雨，等到了白娘子，我咋就没这福气？”我常对着徐运霞发感牢骚。徐运霞也不甘示弱：“遇到我怎么了？有人陪你一起发呆，一起痴狂，不好吗？最重要的是，哈哈，你这个傻丫头从此不会淋雨了！”

的确，与徐运霞共同度过的两年时光里，我从没淋过雨。她整个夏天出门都带着伞，真是不怕麻烦，她的理论是天热时可以遮阳，天哭了也可以避雨。她不说下雨，而说天哭了，想象力很丰富。

我常带着研究性的眼光看这个女孩。我说，徐运霞，你知道吗，你的骨子里都有些疯疯癫癫的。你上山不喜欢走水泥大路，专挑荒山野岭的羊肠小道走；炎热的中午你不午休，拉着我去未建好的教堂前作祈祷；你气宇轩昂地带我去五星酒楼，只要两碗鸡蛋面，惹得服务员和邻座的人们都以为遇见了疯子；还有天寒地冻的冬至节，人家都吃饺子取暖，你偏买了两盒冰激凌来……

徐运霞斜看了我一眼，笑嘻嘻地说：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你的心底有猛虎细嗅着蔷薇，灵魂的痴狂都显露无疑了，还以为自己是乖乖女呢？不管怎么说，我做的事情都不会伤害别人，更不会伤害自己。而你，自以为把心事都压在心底，其实那是自虐你懂吗？如果不是遇见我，等不到高中毕业，你就该去看心理医生啦！哈哈！

她说到了我的痛处，我跳起身来和她嬉笑着闹在一处。两个古怪的人凑在一起，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二零零七年十月，我和徐运霞在校外合租了一间小屋，有时会请同学来玩，更多时候，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们读书，写字，听音乐，也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去拉萨，去海南，去沙漠，生活是这么好呀，自由万岁！

四

二零零九年五月，夏的炎热还没完全到来。徐运霞小心翼翼地问我：丫头会喝酒么？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样小心的口气有些反常。我说，不会，但可以稍微喝些啤酒。

于是，我们到附近的居民区买些凉拌小菜，又要了两瓶啤酒。我说回小屋吧，她偏不，非要到临近的公园里，还说，你就再依我一次吧，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聚呢？

我的心一惊，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都不说。我们就到公园里喝酒，一瓶酒被她一口气灌下去，我看得有些呆了，一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果然，刚放下酒瓶，她的眼泪就不停地落下来：丫头，我要走了，到另一个城市上技校，家里说我成绩一般，上大学费用又太高……

这消息对我太突然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又听见徐运霞絮絮叨叨地说：你成绩那么好，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也替我圆了大学的梦啊。

她拿起另一瓶酒，我紧紧拉着她的胳膊：徐运霞，不要喝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可以贷款上大学的呀！她摇了摇头，来，咱姐妹两个今日一醉方休！

徐运霞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都空落落的，那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小屋，也是满目荒凉。我退了房，仍旧住学校宿舍，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想起来年的高考，还有徐运霞和我共同的大学梦，浑身就充满力量。是的，我一定要考上好大学。

大自然的风雨来临时，我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然而，面对生活中突如其来的风雨，我们又该如何？

五

帮姐姐搬完家，已到晚上八点多，雨已经停了，我的衣服也快暖干了。这个城市到处是积水，彷佛是一座北方威尼斯水城。

我坐上公交车，行到一半时，遇见极严重的堵车。怎么办？下车走是不行的，估计要走两三个小时，况且随时可能再下大雨，而且学校宿舍十点半就要关门。我心里一阵一阵地慌乱，真是屋漏偏遇连绵雨。

索性闭上眼睛打瞌睡，一觉醒来发现车没走多远，时间却已到十点，宿舍是回不去了，就这样露宿街头？网吧，我突然想到学校附近的那家网吧，那里总会收容我的。想清楚了反而不急了，就在车上慢慢晃吧。

到网吧已经十二点半，打开QQ，好友里只有一个人在线，徐运霞。几乎同时发信息问候：你好不好？我把我的遭遇将给她听，她沉默半晌，而后说：丫头，要照顾好自己！

她给我发许多她所在的技校的图片，上面的她依然笑的那么张扬。她说学校的老师教的很好，就业也相对容易，这样未必不好呢！

她说，当人生的风雨来临时，我们只能迎上前去，不管结果怎样，都要用心去做。她说，现在她心态很好，深刻明白随遇而安的道理，希望我一切都好。

    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是呀，当生活遇到突如其来的风雨时，当我们无法躲避那些成长中的风雨时，我们只能随遇而安。而这样也很好，就像，就像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