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秉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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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
春城寒食节,素有疾风,民间早已禁火,深宫大院却烛火一片,众宫人正在传蜡烛,轻烟缭绕着分散,诸臣子垂首候立,只等烛光点燃那一刻的殊荣。一千二百余年前,秉烛是盛事,贵族们试图独享一日风雅,却终究,只尽数显出浮华。
秉烛之趣实在民间,青莲居士有诗云: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可见,远在唐朝之前,秉烛夜游已颇为人欣赏。而最有雅趣当属后世苏东坡,疼惜园内红海棠,不惜夜半烧高烛。恐其睡去矣,诗人喃喃自语,月光绕过曲折走廊,把他清瘦的影子拉长,再拉长。从此,他和烛定格在海棠画中,千百年来闪耀清辉。
然而,秉烛与当世人,却隔着暮山重重,且有浩瀚烟雨。停电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与烛有关的典故,还有一些旧事。晴夜,邻里聚一处,点上蜡烛,年轻媳妇凑近光线纳鞋底,老人说着陈年往事,孩子们跑着捉萤火虫,累了趴大人怀里就有了睡意。不知谁家院里的枣,啪嗒一声落下,惹得星星也眨巴眼睛。
我从小学三年级就修晚自习,那时,乡村还没有通电。晚饭后,三两孩童结伴,呼喊着,欢笑着,走进教室。狭长的几排木桌,零散地燃几支烛,大家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直到老师来才安静。低头看一眼书,挑挑烛芯,空气里泛出异样的味道,悄悄打量凶巴巴的数学老师,竟面带微笑,连墙上的破洞也暗含温情。于是,心生喜悦。喜欢这样的氛围,莫名的,一切都温柔起来。年幼的我们不知道,这是烛光恬淡的馈赐。
后来,到外地读书,明净的教室和宿舍,心却叛逆起来。身边几个朋友,大抵也嫉俗,周末落雨,几人闲坐教室,下棋吧,有人说。于是,女孩挂帅,男孩做军师,从下午杀到晚上。夜自习的灯被学校统一关了,派人去买了蜡烛和零食,拉架势要熬通宵。复读机也取来了,古筝,笛子,二胡,葫芦丝,还有佛乐,轮流在烛光里流淌,音调低浅,如梦,不会惊扰外人。
不知何时雨停了,月亮好好地挂在天上,秉烛夜游吧。当然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操场,烛炬放在空瓶子里,透明的、粉红的、浅蓝的瓶子,光线透出来,将夜色点缀的斑斓多彩。有虫儿飞过,翅膀湿漉漉的,长草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凑近去,还散着清香哪。一时间,只觉得这世间是如此美好,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花开堪折直须折,那时,我们正在青春路口打马前行。
临毕业时,那群人中的一男孩,送了我一幅画,题着当年我填的词,还有那夜的烛光。将来定装裱珍藏,我豪迈地笑道,漠视精心设计的温柔。他挠一下头,也笑,所有的言语就都说不出口了。这样就足够的好。在画里,许你一个地久天长,此情,与流年无关,与红尘无关。
白炽灯刷的一下亮了,刺疼眼睛,也惊醒了记忆。若非那幅画,我会怀疑,一切是否真的存在过。重新熄了灯。家里不曾备蜡烛,以后用的机会也不多,它的消失或许是必然。而与烛光相关的数千年文化,和那些青涩岁月,却沉淀到了灵魂深处。从此,心底有千里桃花连着冰河,偶尔碰一下,绝艳,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