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及其他（十二首）

            徐学

 

秋风

 

吹在树上，树掉叶子

吹在村野的碑石上，碑石冰凉

吹在一个女人的心上，她喊冷

秋风吹在秋风上

夜的黑，遮不住我内心的白

 

八月十二日

 

幽暗的房间里

就我一个人，好多年了

记不清的叹气声

缓解了我许多次的感伤

母亲的病，儿子的工作

我的秃顶以及一场突降的暴雨

一场浩大的沙尘

这些都是我刻骨的疼

我麻木的嘴唇，仿佛

因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而红肿

也看不清门口的树

但没有落下泪来

 

一杯茶

 

一杯泡了八遍之后的茶

它的颜色已接近了白开水

但我还是舍不得把它倒掉

只因水中那一片一片的绿

 

秋末了，衰草和荒滩随处可见

春天时，我的心一直荒凉着

没有感到绿色的出现和离去

现在想起，已是流水一去不返

只有望着这杯子里的绿

让心得到了一小会儿的缓解

 

窗外，在下雨

 

一个秋日周末的午后

我不忍睡去，打开电脑等你上线

秋天了，总该有一些预想的收获

我点燃一支烟，许多情节

如雨后的沙葱，说冒就冒了出来

亲爱的，你没有上线

我又点燃一支烟

度过一个无比漫长的中午

从晴朗到阴沉，淅淅沥沥

窗外，在下雨

 

无语

 

一日，上大三的儿子

在午饭前很严肃地对我说

老爸，你在人多的时侯要少说话

或者尽量别说话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啥都不懂

我笑着对他说:，老爸是诗人呢

他说，什么诗人呀

你读读泰戈尔、惠特曼、普希金和雪莱

再读读徐志摩、北岛、舒婷和海子

我什么也没说。第一次看见

自己的脸红得发紫

 

在郎木寺

 

我指着酥油灯对你说

它会让你静下来

把离愁与别恨放在脑后

说这话的时侯

正巧有两个喇嘛从我俩身边经过

阳光正好照在了他们的衣衫上
那是七月，我俩的旅游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祈祷将伴随左右
走进一扇门，再敲响另外一扇门

 

送儿子

 

儿子大了，回家的次数

一年比一年少了

我送儿子，拉着行李箱

跟在儿子的身后

像个跟屁虫似的

路灯下，看着儿子走路时

摇头晃脑的样子

以及路面上长长的影子

只走了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

趔趄趔趄，像个醉鬼

 

到站了，我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搂了一下他的肩膀

又摸了一下他的头

然后转身离开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一首写给她的情诗

 

第一段，我想了三百六十五天

第二段，我想了七百三十天

第十段，我想了整整九年

十几年过去了，我把黑发想成了白发

又把白发想没了，把秃头想成她的屁股蛋

摸起来的感觉难以言说

我终于为她写下一行

为想一个女人而死，值

 

她的唠叨

 

因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

她总是唠叨个没完，婆婆妈妈

不分场合、时间和地点

 

因她的唠叨，我的自尊受到伤害

一次又一次地在朋友、同事、家人

甚至在她的面前

 

有时，我想何必呢？

一个人生活挺好

但事实上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她

 

一个名叫何梅花，四十出头

有时像女儿，有时像母亲的乡下女人

现在，她的唠叨像李清照的词

 

我在哪里

 

家在天水？

我的祖坟在那里

 

家在金昌？

我的母亲在那里

 

家在武汉？

我的爱人在那里

 

家在福建？

我的儿子在那里

 

此时，落霞晚照

倦鸟归巢。我在哪里？

 

四季分明

 

譬如立春之后

墙根下，晒暖暖的老人

像几只弓背蚂蚁

阳光就是上苍撒下的食物

再譬如立秋之后

狗，还得吐一段时间的舌头

然后，暑去凉来

在我的家乡，河西走廊

一座名叫金昌的城市

四季总是那么分明

甚至分明到了极致

譬如今天白露

出门时，我加了一件衣裳

   

雨后

 

我把头伸出窗外

看雨后的天空有没有出现彩虹

像每天都要打开信箱看有没有信件

今日的雨来势凶猛

好多人被挡在了下班回家的途中

而我还在班上，可以看雨后的天空

等待天空中出现的一道彩虹

我要为你拍摄下来

 

 原载《朔方》2016年第4期

 

徐学（1969—），甘肃秦安人，现居金昌。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林》《诗潮》《绿风》《飞天》《敦煌》等期刊，诗作收入多种选本。出版诗集《身在河西》《春天就这么简单》《夏天就这么浮躁》。曾获甘肃省第二届和第四届黄河文学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