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趟 远 门
一
很久不出门了，自从那把伞遗失以后，如今，一出门就遇上了你，也许你在这儿等了很久很久，也许你破格窥见了我泪流满面的朝阳，也许你的红帆船早已默默停靠在我孤寂的彼岸，也许……
你一直看着窗台，那儿，有一盆花正对你吐着芬芳。
你挽起我的手，抹去我的泪痕，告诉我今天的季节，让我的长发盘成蓬勃向上的式样，我冰冷的心沿着你固执的桥梁慢慢游动，我记起我在某一个遥远的时辰曾见过你，那时我的声音还很弱，那时你在专注另一个方向。
如今，你走过一个狭长的雨季，那么晴朗地踏浪而来，我突然感到，我波涛汹涌的四季里，早就种下了一颗树，你是和这棵树一起长大的。
二
不要离开我，那怕是一分一秒，我的要求很单薄，这风风雨雨的时刻，你护住我，四周漆黑的想象正以一千种姿态一万种爪牙向我扑来，我害怕在黑暗中失去你，我的双手渴望成一种绳索，但我不会套住你，亲爱的，沿着你的影子走，我很愿意，哪怕走进一个没有边缘的山洞，只要有你、有我，我会山盟海誓地去抓住光明，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永远是你忠贞的拐杖。
在你这儿，我陷得太深太深，永远也爬不出我的此生此世，一杆风就能揭开我对你燃烧的情感，你一定看得很清楚，你的份量太重，我在心的扉页上重重叠叠地刻着，我将你大胆的目光化作路灯，导引我的未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个不会撒谎的小女人，情绪摇晃，你收留我时，我正在十月里流浪，如今，我成了你的平民。
三
我们披着阳光，躺在有音符的沙滩上，你捉来许多不会讲话的贝壳堆满我浪漫的岁月，然后让洁白的水珠漫过我的额角，你一直是用这种姿势来欣赏我，胸怀很宽敞，容下了我所有的怯弱和孤独，我的心一节一节被你拧亮。
世界很大，我们一直沿着缘分而走，一千年、一万年，无憾地走着，我将我们的岁月打扮得像春天般温馨，一字一句地用你的诺言化为我故事的开端，让我独树一帜的歌，温情地对你吟唱。
你说，只要跟着你走，我就成为阳光，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才是百灵鸟。在无边无际的浪漫中撒播欣欣向荣的种子，我们挽起双手，奔向那道热热烈烈的彩虹。
四
你要离开我了，我的心轰隆一声裂成两面墙，我被抛进墙角。你要彻彻底底地离开我了，那段诺言已无能为力。我疯狂地摇着你的沉默，咬着你的泪珠，将那段烟蒂去堵你内心巨大的痛苦之泉。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两颗扭在一起的心送上断头台。虽然你是爱我的，但在这个世界上，你却制造了很多无奈的网，你在网里无法挣扎出新鲜的道路。
我回过身来，发现窗台上那盆花早已凋谢。这是冬季，是个风沙四虐的季节，我的头发已结满厚厚的冰花，你的鞋尖也落满一层沉重之叹。我的心在冰窟窿破碎地敲打，大把大把的泪珠融化了雪夜。
归程的路很狭小，四周的风鼓满我的萧条冷落，走过许多成双成对的村庄，数过一株又一株忘情秃树，我的那扇门凄凉地等着我，我走进去，重新关上，继续我的冬季。
五
我撑着另一把伞走出门。
远远地，你发现了我，向我招招手，我走了过去。可脚步已无昔日的轻盈和烂漫。在你面前，两弯涩涩的秋水流出岁月许多感伤的情节，你苍老的额角上记载一大段并不轻松的故事。我们的心声里共同弹奏着一曲彼此能听得懂的悲歌。目光如游船，荡来荡去，终究没有荡出这片蓝色的湖泊。
既然注定了要沉没，我们仍强装笑脸慷慨这凄凄的美丽时刻。沉闷是一把刀，宰割我你的每根神经，我们站在两个方向上，眺望着同一个方向的游云。
你向我诉说走过的历程。当年的离开，惨淡你的每时每刻，你也企望用双手调和的色彩来辉煌生命，可你沉寂的山谷里，却听不到猎枪声，痛苦像风中的草，摇摇晃晃，最终，你还是枯萎了漂泊的灵魂。
秋风卷来一片片落叶，卷走了你的长叹，你的几缕白发在我面前变幻，成为秋季破烂的枝条，那上面是你歪歪斜斜的年轮，让我再也无法辨认你昔日的容颜。
我们就这样伫立，各自的悲凉阵阵掠过，苍白的黄昏落满人生的街道，我们尽量去捕捉昔日的情节来充实此时的萧条，然而又那么遥远，那么可望而不可及。
秋光惨淡，阵阵伤感迎面扑来，失去的终难挽回。你拉扯着忧伤的日子，将当初的遐想锁进记忆，一步步行走在窄窄的人生路上，你很疲倦，生活的负荷太重，你减不轻你自己。
六
我们还是去看红枫叶吧，这季节惟一幸存的语言。
满山遍野的红枫叶此起彼伏地裸露着秋的壮烈，大段大段燃烧着秋的火焰，我发现你的目光忽然明亮起来，停顿片刻以后，你摘下一片正旺盛的红枫叶，那上面写满你的心事，你说，我就是那片红枫叶。
是的，凋零的并非都不艳丽。
在那一株株树枝上，一批新生命正在顽强地孕育，只要这个季节一过，依旧郁郁葱葱。
枫叶点燃了你的灵感。
我们溶化在红色的憧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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