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七月七，互联网上争论很热闹的中国的情人节的问题，它是一个谈论的焦点。有人主张把元宵节定为我国的情人节，也有人主张把七月初七日定为情人节。比较起来，似乎七月七更合适一点儿。因为这一天是牛郎织女走上鹊桥、夫妻相会的日子，是一个爱情与婚姻的节日，当然更是一个彼此相隔天涯却始终坚守、永不变心的纪念日。从季节上来讲，这是个夏末秋初、天气温度适宜的季节，是一个更适合爱情表达的季节。

《梦华录》告诉我们，东京城的七月七是个女儿节，也叫作乞巧节。这是开封特色。乍看起来，好像与男女之间的爱情不沾边儿，两码事儿，井水犯不着河水。这其实是个误解。我们知道，女儿节纪念的还是牛郎织女，崇尚的依然是男耕女织、忠贞不渝的爱情，这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这个主题往往体现在节日的某些细节和具体的纪念形式上。

《梦华录》中说七夕的纪念物品有这么几样：又以黄蜡铸为凫雁，鸳鸯、溪鸱、龟、鱼之类，彩画金缕，谓之“水上浮”。这些鹅鸭、鸳鸯、紫鸳鸯等蜡做的物品，都是成双成对的象征物。它的寓意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希望痴男怨女们配成好姻缘，像这些鱼儿鸟儿一样的恩恩爱爱，形影不离，共度一生。这样对爱情的表达和纪念显得很含蓄，很有韵味儿，很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诗情画意。东方人毕竟不像老外，见了面就“艾拉五由”，我爱你，我爱死你了！太直接了，连个过渡都没有。所以您看，这不是最明白的东方式的爱情表达吗？这不正是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吗？

像这种表达情爱的物品，还有一种叫作“双头莲”的装饰品。《梦华录》是怎么记述的呢？书中说：都人善假做“双头莲”，取玩一时，提携而归，路人往往嗟爱。就是说东京人善于做一种假的“双头莲”，就像现在的塑料假花一样，真的双头莲不多见，也不会让人随便的采摘，你采走了别人还看不看了！所以要做假的，店铺里有卖的，人们买了，把玩一阵儿，再带回家去，插在瓶子里，供在案几上，是个不错的摆设，美化了室内坏境。双头莲也就是并蒂莲，它的寓意也非常明显，祝愿家中新婚的儿女成双成对，像那出水的荷花并蒂开放啊。

最有情趣的是另一种小食品。什么小食品呢？我们再看看《梦华录》是怎么讲的：又以油面蜜糖造为笑面儿，谓之“果食”，花样奇巧百端，如捺香方胜之类。若买一斤，数内有一对被介胄者，如门神之像。该自来风流，不知其从，谓之“果食将军”。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七夕有一种用油面和蜜糖做的笑脸小面人儿，名字叫作“果食”，就是一种果子食品，很好吃，很好玩儿。这种果子食品做起来真是花样百出，千奇百怪，都是用一种模子刻着各种图案制作出来的。市井里专门有卖这类小食品的，如果您买上一斤或者更多，里边就会有一对披着铠甲头盔的小人物，那对人物的样子有点像门神，威武传神，十分的可爱。这一习俗肯定是流传下来的，但是，写书的孟元老也不知道来源于哪朝哪代什么地方。人们都把这对小人儿叫作“果食将军”。在我看来，这对“果食将军”的寓意也很明显，那就是希望青年男女不但相亲相爱，而且要成就一番文武全才的事业。由于那时候涌现了杨门女将这样的巾帼英雄，所以也分外地受到市民的敬爱，愿意自家的女孩子也成为不让须眉男儿的女中豪杰。那两个穿铠甲的人物是一对小人儿，也象征着恩爱的一对小夫妻。

对于已婚的男女，不但要在这一天回味自己的爱情婚姻生活，还有一些更实际的诉求。一些特制的纪念物品，更凸现了民俗文化的特色，往往于轻松的玩乐之中，寄托了美好的期望，展示了平民的生活理想。《梦华录》在《七夕》一章的开头就写道：七月七夕，潘楼街东宋门外瓦子，州西梁门外瓦子，北门外、南朱雀门外街及马行街内，皆卖磨喝乐。乃小塑土偶耳。悉以雕木彩装栏座，或用红纱碧笼，或饰以金珠牙翠，有一对直数千者。禁中与贵家及士庶为实物追陪。

七月初七的晚上，东京城里搞戏曲表演的好多家瓦子（专门表演戏曲杂技的娱乐场所）里边，马行街（马道街前身）和朱雀门外街上到处都卖一种叫磨喝乐的玩具，是一种土制的木偶，即泥偶儿。小土偶制作得很精致美观，下面有一个木雕的红漆彩座，四面还有栏杆。有的则是用红纱绿框的罩子罩起来，有的还给土偶穿金戴银挂珠翠，打扮得一派很富贵的样子。这些土偶有的很便宜，有的则很贵，一对精致的土偶要花一千个大钱才能买到。即使如此，不论是皇宫里的，富豪家的，还是士大夫官员家的，普通市民家的，都争着购买。买土偶在那时的东京是一种时尚，一种节日的流行色。这个土偶的寓意也不难理解，因为磨喝乐是一种神仙的化身，把它塑成土偶，供奉起来，是祈愿家里儿子儿媳能生育男孩儿，传宗接代。不管生男生女，都能聪明伶俐，成龙成凤。

对于那些人丁稀少的家庭，对于那些盼望生孩子的家庭来说，七夕这天有什么可以满足心愿的纪念品呢？当然有了。商家对于市场商机的把握可以说是无孔而不入呀。其中，有一种叫作“种生”的东西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很吉祥，很有象征的意义。书中说：尤以绿豆、小豆、小麦于磁器内以水浸之，生芽数寸，以红蓝彩缕束之，谓之“种生”。皆于街心彩膜帐设出络货卖。也就是在瓷器内生出很长的豆芽和麦芽，用彩线捆起来，在当街的布帐内出售。希望买主早播种子，早生贵子，人丁兴旺啊。说起来，东京人的生活是有点儿诗意化了的。平常的生活愿望，都要找一些自然界或者自己设计出来的对应物来加以寄托，托物言志，表达内心的想法，这就是诗情。

东京七月节的重头戏是所谓的“乞巧”活动。乞巧是这个节日的主题，用一句现代话说就是：主旋律。那么，“乞巧”活动有哪些内容呢？

第一项是造“乞巧楼”。《梦华录》中说：至初六日七日晚，富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也就是说京城里比较富有的人家，在七月初六和初七这两天，要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搭一座彩楼。彩楼是用竹竿木棍和树枝花草之类的东西扎结而成的，像一个微缩的建筑工艺品。这个彩楼就叫做“乞巧楼”。第二项内容，就是乞巧活动了。这需要举行一个仪式。先在乞巧楼内摆上磨喝乐土偶、花瓜（一种用甜瓜雕刻成的花样食品）、酒肉菜肴、笔砚、女工用的针线等物品，然后让读书的孩子作诗词，把女孩子的针线活儿和刺绣品展示出来，点上香火，站成队列来进行礼拜。这就是乞巧活动。第三项内容，是妇女要对着月光穿针引线，看谁穿得又快又好。优胜者就算是“得巧”了；或者把一个小蜘蛛放在一只盒子里，第二天打开来看，如果这个蜘蛛的网织得又圆又均匀，那么这个女子也算是“得巧”了，得了灵感，得了吉祥好运。

这是个“曲径通幽处”的纪念方法，人们用这样的一个仪式，来期盼自己的儿女都聪明智慧，心灵手巧，这个愿望是十分美好的，是市民大众的共有心理。让男孩们聪明机智，个个儿高才帅；女孩们心灵手巧，个个白富美，为的花好月圆，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乞巧的目的还是要落脚到爱情婚姻上边，这与商人们喜欢敬财神，目的是财源茂盛一样一样的啊。

（郑纯方原创，邮箱：zcf065@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