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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问:“波特,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撒哈拉沙漠感到冷?”
波特回答:“到了爱尔加就好了”。
“撒哈拉最美的城市,但没有得到证实”
“什么时候去?”
“可以明天乘车,但车满了”
“那我们的计划呢?”
……
他们放弃了旅行计划,被一种不安而哀愁的直觉牵引着走向撒哈拉的深处。
人的迷途可能是因为城市、职业、爱、情欲,也可能因为自身过于强大的意志。他放弃了旅行的意志与目的,想倾听肉身的节奏,让心重新跟随心跳。在古老的非洲,人们尤其相信直觉,相信人与自然的灵犀相通。波特正在逐渐解开一个自己直觉中的谜。凯特对朋友这样描述波特——“他不知道他知道”。
旅途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是波特的命运。他得了疟疾,不久之后魂断撒哈拉。
因害怕在爱情里迷失,所以常常要问自己,如果失去对方,是否可以独自将灵魂找回来。波特与凯特,这两个敏感的人因相爱太深,互相折磨到疲倦不堪。突然来袭的死亡与漫长而痛苦的弥留过程,令两人都措手不及。波特就这样静静消失了。是客死他乡,还是魂归故里?有些道理非要走到尽头才可能明白,比如他的旅行是为了把自己带回撒哈拉这个灵魂的故乡,比如他一直试图逃离的婚姻是他命中注定的爱情。
波特死后,凯特将自己交付给未知的命运。如果这是她的道路,她便要欣然接受。她遇上撒哈拉的驼队,转身跟随他们离开。
像一场惊惧、哀伤而美丽的噩梦。
一路上,黄沙、砾石、沉默的骆驼、蓝色夜穹、月光与旅途。在此,沙漠向人们铺展开它的神奇的美。当天空不再遮蔽,人却在美景面前失去言语。
电影《遮蔽的天空》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小说原作者保罗·鲍尔斯是一位小说家与音乐家,剧中的波特也是一位音乐家。因此音乐在电影中既是描绘、配乐,也是暗示、预言与线索。
片中出现了三种类型的音乐:爵士乐、主题音乐与非洲音乐。
片头是一段慢爵士乐,配合镜头里突兀隆起的庞大建筑、人群车流与整饬的工业流程。这是故事主角波特与凯特长年生活的场景,现代化与都市化对人的伤害是它的潜台词,为他们之后的远行做出铺垫。此时主题由清亮的木琴奏出,铜管乐与低音提琴的拨奏低迷地伴奏,加弱音器的小号之它呼应,乐队的组织独与众交替,精美别致。另一段爵士歌曲出现在他们抵达刚果时最初去的那个小酒馆,在电影的最后凯特找回到这个小酒馆时,这首歌仍旧在唱,仿佛是文明世界的标识。
片中的主题音乐是一段规整的四句体曲调,每一句都有明显的断隔,全部运用弦乐队演奏。在最初波特与凯特在沙漠里徘徊时,主题曲调一晃而过,语焉不详。直到波特病危时,这段主题才得以忘情展开。沙尘暴彻夜肆虐,波特已经神志不清。黄昏时沙漠的金色反光照亮他的眼睛。远处鼓声回荡。弦乐队演奏的主题曲,一句一句,顿挫,婉转、拖延、弥漫,刻划着浓酽的曲线。漫漫曲调总是被停顿挫伤。在曲调底部铺垫着一片长长的低音和声,逐渐往高音生长,逐渐穿过主题的曲线走到尖利的最高音。在此,弦乐群的浑厚、融合与激烈的摩擦就象眼前的这片沙漠,它的炽热与淡漠,纯洁与神秘。
片中的非洲音乐与热带沙漠一样,危险而诱人。它是暗示与召唤。其中运用了近10段非洲音乐,彼此几乎没有关联。有的是在路途中随意听见;有的出现在非洲人的劳作、祭祀与葬礼仪式中;也有经过作曲家重新编配的非洲小乐队演奏,消除了它的神秘感,强调它雀跃的娱乐性。
土著的女子,皮肤黑得发亮,身体如沙丘般饱满温暖。帐篷外,竖笛声远远近近传来,缠绕不休。波特不觉为她沉迷。当他从这气息诡秘的帐篷里逃出来,那个美丽女子发出尖利的颤舌音,划破夜空,这刺耳的声音像诅咒一样笼罩了波特之后的旅途。
在偏僻肮脏的乡间过道上,波特身患疟疾,几近昏厥。民间乐手围着他吹吹打打,沙漏鼓发出干燥的鼓点,竖笛的音色黑暗而灼热,像一块闷热的煤炭。古老的非洲有一种欢庆死亡的音乐,以热烈的咏唱、击掌与鼓声送别亡灵,波特此刻听见的就是这种音乐,他的音乐家的听觉已经领会其中宗教般的抚慰。他沉入幻觉,口吐白沫,却快乐地手舞足蹈。
波特死后,凯特的自我放逐中,电影跟随她展开了非洲音乐之旅。强悍而广阔的女声清唱,赞颂沙漠的美与严酷。女声反复歌唱一段四度上行的曲调,自由装饰,自由拖延。这段曲调在笛声中被延续,并出现更复杂的装饰音。随着天地清朗,沙漠不再有遮蔽,音乐此时变得愉快起来。非洲人喜欢自制乐器,他们将晒干的葫芦浸在水中敲击,将葫芦壳蒙上兽皮做成拉弦式琉特琴。凯特进入土著人的生活中,因言语不通,这些乐器的音响变成了电影旁白。
作曲家也改造这些原始音乐。比如以不同声道播放人声的咏唱,远近呼应,这种乡间的歌咏方式被模拟强调;在风和日丽的沙漠面前,非洲器乐曲中加入了电声小乐队,爵士鼓声畅快地跟随着非洲曲调。眼前蓝天艳阳,沙丘流金,这样壮丽的美足以叫人忘记它平日里那些疯狂恶劣的脾气。那些宁愿忍受饥渴也不愿迁徙出沙漠的古老民族,大概就因这渺茫天地间也有美得忘我的一刻。在《炼金术士》中,寻找宝藏的牧羊男孩也是在穿越沙漠时候,才听见了命运的语言。
不管电影诉说的是悲伤或彻悟,这音乐兀自坚韧而欢快。在广漠的天地间,个人的悲喜都已变得不那么重要。悲极生乐,乐极而悲。这种古老的音乐悲喜交集,看似简单随意,却有看破世间法则的智慧。
人说要领略沙漠最美的风景,要看看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就要深入到沙漠腹地,走到迷路、断水,走到丧失生还的希望,才会看见一整个天幕的美景,惊心动魄,只为你一人绽放。经过这一路的酷烈煎熬,才换来了生的润泽与静默。若没有丧失,没有选择迷途的勇气,便不会懂得眼前这天地大美的真义,也没有回归的欢喜与安宁。
噩梦醒来时,凯特已被美国的大使馆人员从土著集市里找回来。她在街头找回昔日与波特共度的小酒馆。那里再度响起熟悉的爵士乐,并重遇那个能够预言的老人,在此音乐与剧情同时得到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