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上半夜,天没有来得及黑,一个快递员躲在幸福巷九号房下避雨。
幽静的幸福巷里,出了快递员别无他人。因为暴雨的缘故,整条巷里,只听得见雨打屋顶的刷刷声。巷首巷尾各有一盏白炽灯,在雨珠中不知疲倦地眨着眼。
幸福巷本是青瓦平房围城的小巷,巷里原本住着许多户人家。但是这几年来,随着新城的开发修建,住家户们一家接一家地搬走了。等快递员第一次踏进小巷的时候,巷子里只剩一户人家了。
说是一户人家,不如说是一个人,那是一个约摸30岁的漂亮少妇。快递员第一次踏进小巷的时候,就是给她送包裹。包裹里是江津白酒,这点快递员确信不疑。他装作口渴的样子,请求女主人给他一杯白开水喝,想顺便同她聊聊品酒之道。待女人同意后,他便径自走进客厅,欣赏着墙壁上12寸的黑白半身照。
“这个,是你丈夫吗?”见女人端茶进来了,快递员赶忙起身手指照片里男人问道。
“嗯。”
“什么时候走的?”
“之前。”
“那你一个人好过吗?”
女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翘起兰花指柔声说了一句:“请喝茶。”
快递员回位坐下,手故意不去碰茶杯。
后来,每逢快递员经过此地时,常常会有意识地捏一捏刹车,在幸福巷里停留一会儿。他喜欢幸福巷里的野猫们。它们很讨喜。他望它时,它也会温顺地盯住他。他有时会抚摸它的脖颈、下巴,给它挠痒痒,猫便发出“喵喵”的嗲声。快递员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同野猫们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感情。
不过现在,或许是大雨刚过吧,一只也没有。九号楼的墙面泛起了斑驳的绿白色斑点,三四只壁虎牢牢地扒在上面。快递员把载有货物的摩托车停在九号楼房檐下,自己蜷缩着身子倚门抱膝坐着。
此处说到快递员,是来避雨的。可是雨停后,他并未即刻离开。若在平时,快递员自然是回家的。然而,就在一个月前,他和女朋友闹掰了,他被撵出了出去。这一个月,他不是寄宿在朋友兄弟家,就是浪迹于酒馆赌场之处。丧家犬的日子实在不大好过。况且,这已听的雨,并没有完全“停稳”的迹象,谁能保证待会不会下雨呢?快递员决定再等等看。
雨后的空气清爽宜人,头上的天也渐渐高而远了。夜晚愈发深沉,快递员用力吸一口气,继而徐徐吐出,似乎把满腹的心事也吐出来了。九号楼内的小虫开始唱歌了,快递员的肾跟着疼痛起来。
既然无处可去,何不在此过一夜?处处无家处处家,要是再厚起脸皮跑到狗二娃家里去,那他老婆再跳脱衣舞怎么办?“个X婆娘。”快递员恨恨骂着,手指轻弹裤腿,站了起来。
快递员踮脚伸长脖子,朝九号楼的院子望去。院墙不高,他纵身一跃,翻墙跳进院子。
他猫着腰,高抬腿轻迈步,循着含混的声音,走进一间房。
房门虚掩。快递员屏气凝神,紧贴房门,小心翼翼地朝门内窥视。
快递员尽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屋内野猫随处可见,全横七竖八地死躺着,活脱脱地“摊尸”。晃眼望去,猫们和之前所见的别无二异,可是仔细一看,它们的尾巴——全都不见了。
冲鼻而来的腐尸味,让快递员一下捂住了鼻子。可是紧接着,另一种更熟悉的声音灌入他的耳朵,使他连捂鼻子都忘了。
快递员注意到,离猫不远处是一张明式木床,床里闪动着两个人影。快递员竭力压制心底腾起的愤怒,跨过脚下的死猫,走到床边。
小寡妇的嘴巴被枕巾堵住了,一个干瘦的男人正骑在她身上剥她的衣服。小寡妇呜呜挣扎着,快递员全然忘却了之前的愤怒,新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必须拯救她。
快递员环顾四周,发现一个大坛子。坛子很重,一搬还浪出了声音。幸运的是,那男人太投入了,压根儿没有听见。
快递员走到男人背后,把抱在怀中的坛子悄悄地举起来。
小寡妇惊异地瞪着快递员,摆头呜呜叫得更厉害了。
快递员无声地笑起来。
干瘦男人得意忘形,竟顺势向后一仰,倒在女人的小腿上。
一瞬间,他看见一个晃荡着声响的大坛子悬荡在他头上!
干瘦男人一跃而起,飞起给快递员一脚。快递员侧身一朵,坛子随着向男人头上砸去。男人应声倒下。快递员不解气,一个箭步冲上去,骑在男人身上轮拳猛打。男人本已负伤在身,经他一顿拳脚,更无还手之力。
“叫你整!叫你整!看老子不整死你!”
快递员双手扼住男人脖子。男人翻白眼,双肩不停耸动。快递员打骂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这畜生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胸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内心快然舒畅起来了。
“滚。”快递员说。
男人扑爬跟斗地跑了。快递员面带得意之色,扭头去看小寡妇,仿佛完成了一项非常高尚的事业。
快递员在等待小寡妇的感谢。
“哪个喊你砸他的?”小寡妇说。
这样的回答,让快递员大失所望。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冷冷地问:
“他是你的情人?”
“屁。”小寡妇低声骂道,伸手指向碎坛子:一根根新鲜的、还流着血汁的猫尾巴,在片片碎渣的簇拥里,互相缠绕交抱。
“看你做的好事。尾巴都用来泡酒的。这下好了,只有泡鬼了。”
“泡酒?”快递员一个寒战,一阵恶心。
“仙人婆说,喝了这些猫尾酒,就不会害怕了。”女人淡定地说,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她身体散发出的幽香,在酒精的浸润下,奇怪而美妙。快递员陶醉地深吸气,和小寡妇面对面站着。四只的眼睛毫无遮掩地碰到一起。
“就是说,你宁愿被野男人干了也不要我救你?”快递员脸贴着小寡妇脸,轻轻问。
“哪个喊你把我酒洒了。”小寡妇责怪地说。
“酒洒了又怎样?”
“我害怕。”小寡妇说。
“看来,我错了。”快递员伸手来回抚摸起小寡妇的下巴,如同他抚摸小猫咪一样,“把酒给你洒了,真对不起。那么,让我补偿你吧!”
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扔回木床。如前所见,快递员用枕巾堵住她的嘴巴,抓起两跟猫尾巴捆绑住她的手脚,麻利地剥光了小寡妇的衣服。
仿芥川龙之介
《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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