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弟媳·高素月

文· 鲁超美

                                
                                                            于宜昌家中弟媳灵堂

昨夜，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沉睡中醒来，还是下半夜。因为想着为弟媳写一篇祭文，就辗转反侧，再无睡意。一早，按惯例带队做完太极拳，吃过早晨，就在电脑上敲击键盘，一气呵成，写完这篇文章。

几天来，通过微信和电话，宜昌的幺弟和我频繁联系，知道了弟媳的病情。从上个月31日清晨，弟媳突然倒地，到送往医院，诊断为脑溢血抢救，紧急手术，再次出现脑血栓，进入深度昏迷，家人没有采纳开颅救治方案，转到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判定为脑死亡，仅仅一周时间，完成了器官移植。

                            
                                                           当地报纸新闻报道

昨天（11月16日）幺弟又在家族群里告知，办完了一切后事，弟媳的骨灰已经安葬。我在家族群里回复：“一个柔弱的生命，冲破世俗的传统，用大爱回馈社会，绽放异常，温暖后人。” 

第一次见到弟媳，让我印象太深刻。当时我正在空军汉口中心医院采访泌尿科向主任，接到幺弟的电话，说妻子肾病在武汉市第一医院，医生要住院手术。我中断了采访，立即转述了这个情况，向主任接过我的话说：“让病人过来，我看看”。

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打的来到空军医院。我和向主任在诊室门口迎接，从车上被幺弟搀扶着走下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子，身上竟然插着管子和尿袋。向主任见状，喃喃：这是已经住到别的医院了？但已经不好拒绝，就让护士长收进了泌尿科住院病房。

向主任不仅是空军医院主治肾病的专家，在全国泌尿专科也小有名气。弟媳经向主任主刀，切除一只坏死的肾。剩下的一只肾，功能不太健全。出院时，向主任再三嘱咐弟媳，不能生孩子，否则有生命危险。
弟媳出生于湖北宜昌，没有正式工作，嫁给胞弟已经24年。1998年结婚不久，就查出严重的肾病。幺弟在家里最小，生性顽皮，最没定性。但结婚后为了妻子宁愿放弃武汉的户籍，把户口转到宜昌，不离不弃，陪伴她在宜昌度过病魔缠身的一生。

                             
                                                          1998年全家福。弟媳这一年结婚

结婚一年后，弟媳怀上孩子。因为有过医生的提醒，为了她的安全，我们都劝她放弃。没想到，她以天生的坚韧与执着，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女儿。也许因为幺弟是二婚，前妻有一个儿子。弟媳的潜意识里，似乎要在男方家扬眉吐气的生活，必定要有自己的孩子，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我这个弟媳真不简单！

弟媳与我们家人接触并不多，开始每年春节会随幺弟到武汉过，几天后就回宜昌去。我发现她柔弱娇小的身体，加上轻声细语的宜昌话，在我们武汉人特有的大嗓门环境下，显得有些异类。我们是个大家庭，姊妹多，弟媳是个聪明人，慢慢融入我们的生活。每每家庭聚会，弟媳都不闲着，帮厨做菜，她能和我们每一个家庭成员相处好。

弟媳手巧，她似乎有旧时女人必备本身——挑花绣朵。赋闲在家的几年时间，她竟然绣出了六幅十字绣作品，有《家和万事兴》、《卧虎》、《花开富贵》等，分送给我们每一个家庭，表达她对家人的亲情。2021年10月，我回武汉搬些藏书和旧物，发现了一幅未装框的绣品《五子送福》，也是弟媳亲自绣的。白色的布上绣的五位童子，神态各异，颇有情趣。弟媳留给亲人的念想远不止这个。

                                               二十多年前，弟媳绣的《五子送福》

2006年，弟媳的另一只肾也出现功能障碍，完全靠透析维持生命。每两天一次透析，每月6000多元的费用，导致家庭因病致穷。之后靠低保以及我父母家人的资助，维持弟媳的治疗，幺弟月通过打零工维持家庭生活。

因为幺弟一家不方便回武汉，我们家人也常驾车200多公里去看望他们一家。我出差，开会路过，会专门去幺弟家看看，经济上表示点意思。

到了2021年，受益国家出台精准扶贫政策，自付医疗费用大大降低，加上女儿有了工作，家庭生活得到改善。弟媳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16年的病痛折磨，她也许知道来日不多，一天，她对丈夫和女儿说，余生她有两个心愿，一是女儿大了，希望看到女儿结婚；二是死后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献给需要的人。弟媳很幸运，2022年9月10日（离世前两个月），她参加了女儿的婚礼。第一个心愿达成。2022年11月6日在弟媳确定为脑死亡后，她的丈夫和女儿在《中国人体器官捐献》文件上分别签了名。接下来几天，医院找到可以匹配器官移植的患者，于11月11日在学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移植中心，顺利将弟媳肝脏和双眼角膜成功移植给三位患者。

很久以来只知道弟媳的姓氏，叫她小高。今天我郑重告知她的名字：高素月。以她47岁的生命，在家人帮助下，实现了她的第二个心愿。她把自己健康的器官，捐献给患者，不仅给接受者留下一辈子的念想，更以另一种形式让生命延续。她的这种选择，可以说领先了百分之九十中国百姓的思维，这是一个平凡女性的伟大！以此祭文，表达我的敬佩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