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老房子偶遇马路对面的邻居。

我们正出门准备上车，她站在门口，像是想心事，慢慢踱着步，看我们出来就停下脚步望着我们，没有转身进门的意思。

于是，隔着一条马路，聊起天来。

不记得她穿的是什么，淡淡柔和的颜色吧；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总有五十出头年纪，略卷的齐耳短发，化过妆。

原来之前住着的老夫妇是她公婆，婆婆刚去世，公公搬去了养老院。房子已重新装修结束找到租客，这上下就要入住。

她说自己最小的孩子也已二十六岁，都大了不和他们同住。她和先生一直住别处。

隔着一条马路，她说话依然很轻，得专心才能听清。韩国人，英文没口音。

“抱歉听到你婆婆去世。”我家大叔礼貌地回应。

“没关系，没关系。”她低着头，摆摆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她的优雅迷住我。韩国女人特有的优雅。

事后大叔谈起她说的没关系，说是不是因为是媳妇，没有切肤之痛。我却觉得她的轻描淡写是一种姿势。

我们教会英文堂的牧师太太和我年龄差不多，又刚搬家到我们山上度假屋所在的城市，和我们成了邻居。在教会各自都忙，见面只能打个招呼抱一下就再见的，这下有了厮混的机会。

我喜欢她，不仅因为她一头红头发，长得好看又好相处，和她说话做事，轻松没压力。还有是，她总叮嘱我：“嗨！你！有什么事叫上我一起，别一个人扛，知道吗。”让我总有种和小学同学重逢的惊喜。

她说她喜欢不同国家的文化，很有兴趣了解。我是对人性有兴趣，喜欢窥探和自己不同背景下成长的人，有兴趣了解他们的心理活动和品德。

只是我到了这个年纪，交朋友变得不大起劲。咪咪去世后，我的记性大不如前，很怕交谈过程中突然冷场，忘了想要讲什么。人有点迟钝。明明客套的那套随着年龄增长，已日益娴熟，却不爱总用，怕越用越少。

有个朋友总盯着我去参加妇女会，大都是老美教会举办的。我每每看着题目觉得喜欢，却常常时间上有冲突去不了。那朋友也不见怪也不气馁，还屡屡来邀。她的解释是：“你总忙别人的事，让我替你操点心。”

总有些人有些话触摸到我，哪怕当时不觉得，一定有突然想起的一刻。被我纳入记忆的精彩瞬间。

夫妻关系一直紧张的闺蜜，突然改变了态度，曾几何时陪她落泪的是我，如今讶异着看她犀利登场，台词句句珠玑的也是我。我从震惊到陶醉，抬着眉毛为她喝彩。

她始终娘娘模样，秀丽端庄，鲜活真实。时不时用她的见证劝慰身边的人，不掩藏不骄躁，侃侃而谈中，凸显的是从天上来的智慧——放下自己，尊重丈夫。

我就喜欢她这种自然娇媚的真性情，和干起活来又完全独当一面的真霸气。她是少有的做什么都不做作不刻意，却令你觉得很舒服的人。我俩经常做个搭子，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她也是那个总会提醒我，“有事算上我，别一个人扛。”的小学同学。

睡到半夜突然醒了，彩灯缤纷，圣诞的红配绿，把天花板照得如漫漫星空。

也不过就一二年前的这个时候，挨家挨户尚在手工挂起小彩灯。有些房顶高，还得花钱雇人爬梯挂灯的，怎会想到串串小灯泡瞬间就被高科技代替了。小小一盏灯，对着哪儿打，哪儿就一片彩珠。想照哪儿照哪儿，图案还有得挑。

Amazon Echo出了新一代，更小巧，更灵敏，有问必答礼貌周到。大叔买了六个，令我乍舌。抬头不见低头见吗？他说是要放去别的屋子。偶尔我也跟着儿子们学，唤声“Alexa”，放放歌播个音乐、设个闹钟，挺享受。

只是有时候看着这类高科技，会突然觉得伤感。科技发展得这么快，人的素质真的跟得上吗？

如果我们不努力每天令自己进步一点点，未来的世界会和我们如何搭配？勉强凑合？强扭的瓜怎会甜。

听说几个摇摆州开始重新计票，未来的世界无法预料。也许本就是吃瓜群众，戏看罢，起身走就是，自有清场的人，何劳我操心。却觉得人到中年，使命感催促，希望自己也能是中流砥柱的一个角。——即便大部分事轮不到我，有这个心也是好的吧。

身边的他打起鼾来，还总爱对着我吐气。我轻轻把他的下巴推到另一侧，暗自窃喜。想想此刻和新婚期多么不同，若是那时候我半夜睡不着他却呼呼大睡，我会气他不够体贴。

现在看他睡着的模样，和欣赏儿子们睡姿的那份欢喜，一样一样。心里因着他们睡得香甜，情不自禁涌上的感恩和安慰，是早已深入骨髓的深爱，和呼吸一样自然。即便临睡前还在唠叨他，再这样买买买，仔细我剥你的皮，眼看要越过姥姥我忍耐的界限了。

只是对他的不满，丝毫不影响爱他的刻骨。这大概是我十多年婚姻最大的感触。——配偶不完美，我却爱他接纳他，就像他宠我、无条件接纳我的各种毛病一样。我们早已成了不能分割的一个整体。

一年又要到头，这一年马不停蹄，心却懒得够呛，博客没写几篇。大部分时间刻意放纵，若不然，扫把扫扫，也一堆故事。我总想放慢脚步，可暂停键坏了不听使唤，每天的生活直接成了快进，重启也没用。年初装修完度假屋，下半年装修了老房子，这上下正张罗着打包搬家呢，又看上一套破屋子，估计很快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装修了。

也是时候改天换面了，无论如何，希望未来一年能有时间多写博客，多多记录成长的经历。横竖家里有人宠，外面又有好朋友激励，做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反正口号总是喊在行动以先。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