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与信仰（兼答hil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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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诗] 于 2002-5-10 15:15:00 加贴在 寻找家园 ↑   进入大诗的博客

    汪丁丁的《记住未来》是一本非常畅销的书。这本书一开篇就谈到知识与信仰的问题，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他在清华的一篇演讲。演讲中，汪丁丁强调了一个非常的概念：通过知识获得信仰。这个概念应该也是汪丁丁最核心的思想内容之一。但遗憾的是，从后来学生们所提的问题来看，从聆听演讲中真正领会了这一概念的人并不算多。

    我第一次从朋友那里听到“通过知识获得信仰”这句话时，感觉非常吃惊。知识中怎么可能产生出信仰呢？知识产生于质疑，而信仰这东西，本身是排斥质疑的，怎么会反而从知识中孵化出来？此前我没有读过汪丁丁的书，出于这个原因决定认真读一遍《记住未来》。没想到才翻了几页，就有大获知音的感觉。丁丁所谓“通过知识获得信仰”，和我的一贯看法是基本一致的；我的吃惊，完全是语言产生的歧解。

    产生这一歧解的原因在于，“通过知识获得信仰”，其实就是“穷尽知识以获得信仰”；信仰并不是产生在知识之中，而是隐藏在知识的边界之外。穷尽知识，就是你已经将知识的边界扩展到最大，因而剩下的空白就只能依靠信仰来填充。也就是说，当你到达了知识的尽头，你也就触及了信仰的边缘。“通过知识获得信仰”的方法，是一种排除法。

    对此需要解释几点。一是是否穷尽知识以后就一定获得信仰呢？不一定。因为在知识的尽头之外，有两种东西。一种是我们无法知其真假，但我们相信或绝对不相信的东西，那就是信仰。另一种是我们无法知其真假，而我们既不相信也不拒斥的东西，那就是终极的怀疑。所以，在穷尽知识之后，我们有可能获得信仰，也有可能进入彻底的怀疑状态，进入相对主义、不可知论，等等。更多的情况下，我们是两种状态兼而有之：我们在一些问题上获得了信仰，而在另一些问题上获得了不可知的结论。以我本人为例，我相信我的结果是，我会在大多数元科学问题上采获信仰，而在大多数元伦理问题上保持怀疑。

    二是什么叫做“穷尽知识”？我们何以知道自己已经穷尽知识？会不会今天我自以为已经穷尽知识，而到了明天我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此汪丁丁的回答是“死亡裁决”。即如果一个人面对死亡，也能对其判断毫无遗憾的话，那么他就是获得了真正的信仰。对此我有不同的看法。

    汪丁丁没有说明，他所说的“信仰”是一个整体的体系，还是一个一个离散的判定。但我相信是后者。因为首先大多数人关于世界的看法是支离破碎的，并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其次是我们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如果我在9999999个问题上已经穷尽了知识，而只是在另外一个问题上存在怀疑，那么我还是和有9999999个问题存在怀疑的人一样谈不上信仰。按这个标准，获得真正信仰的人只怕也太少了。

    如果我们肯定信仰是一个离散集合，那么所谓死亡裁决就有可行性上的困难。我们不可能整天对自己进行死亡裁决，但即使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我们也会遭遇到信仰问题。所以我的看法是，用“质疑中止”来代替“死亡裁决”。

    所谓“质疑中止”，就是对某个问题，我认为进行知识上的追问已经没有必要了，我自愿选择放弃了，那么，我就自己划定了知识的边界，在这个问题上质疑中止了，信仰产生了。

    “信仰”这个语词，有一个专名式的用法，那就是专指宗教信仰。必须承认，我的信仰概念与这个专名完全不同，至少在范围上要宽泛得多。我选择这个定义的理由是，我认为这个划分方法非常好，一方面，它有比较清晰的边界，它在“确信”之中，在“知识”之外。另一方面，它可以涉及我们几乎全部的思考内容，可以借用它调整我们几乎整个的思考行为，而不是局限在某个狭窄的范围之内。

    在这个语义的基础上，很容易理解以下一些推论：

1、信仰不能检验。

    我已经定义信仰为“质疑中止”。检验是质疑的方法，既然已经放弃了质疑，那自然不需要再检验。所以我说这个断定“分析为真”，因为它的真已经包含在“信仰”的定义之中了。

2、信仰可能变化。

    我在某一时刻放弃了对某一问题的追问，但这并不能“预防”在另一时刻我调整自己的知识边界。

3、知识体系基于信仰。

    我们的知识体系中，确然性的哪一部分来自演绎，可然性的那一部分来自归纳。对于演绎，我们知道，通过还原，任何演绎最终将会回到一些无法证明其真确性的前提（公理），我们对公理的确信是穷尽知识获得信仰的典型体现。对于归纳，我们知道，这种方法的可靠性本身无法证明，就是说，对归纳方法可靠性的信任，本身就是一种信仰。

（时间和耐性都不够了，先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