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工匠 “现场救火”的经典段子
(2009-06-01 13:2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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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历史故宫紫禁城文化康熙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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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的错误?
《太和殿纪事》“恩赉”一节中梁九名列工匠之首。王士禛在《带经堂集蚕尾续文》卷七中有《梁九传》,说“康熙三十四年重建太和殿有老工师梁九者董匠作,年七十矣。自前代及本朝初年大内兴造梁皆董其事。一日手制木殿一区献于尚书所。以寸准尺,以尺准丈,不踰数尺许而四阿重屋室规模悉具……”[1]。1933年朱启钤、梁启雄先生整理《哲匠录》时对此有全面摘录。摘录内容中值得注意的还有接下来的“样式雷”第一代雷发达的故事。这则传说也与太和殿有关,后经研究者考证实际是样式雷家的第二代雷金玉在畅春园九经三事殿修建时的事迹[2]。朱桂老听到的故事是这样的:
康熙中叶,营建三殿,发达以南匠供役其间;据顾老传闻云:“时太和殿缺大木,仓促拆取明陵楠木旧梁柱充用。上梁之日,圣祖亲临行礼。金梁高举,卯榫悬而不合,工部从官相顾愕然,皇恐失措;所司乃私畀发达冠服,使袖斧猱升,斧落榫入。礼成。上大悦,面敕授工部营造所长班。时人为之语曰:‘上有鲁般,下有长班,紫薇照命,金殿封官。’”……
实际上,雷发达卒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太和殿重建工程到了康熙三十四年才开始,至于康熙八年的修缮,雷家暂居金陵,不可能参与。
虽然故事张冠李戴了,但是有这样一个线索是非常有趣的——太和殿结构非常可能确实存在缺陷,这才使得口耳相传的匠人文化中留下了能人“现场救火”的经典段子——当然,九经三事殿的故事又进一步说明,大木匠们在头脑中、画样、烫样、木样中权衡的尺寸到了施工现场难免发生这样那样的误差。
太和殿的大木设计有问题吗?
答案是肯定的。需要说明两点,其一《太和殿纪事》中的错误,其二现存构造问题。
先讲记载的不确。举三个代表性的例子:
第一,“上下挑檐檩……长二丈五尺四根,长一丈八尺八寸四根,长一丈二尺六寸八根”为转角处用料,虽然计算了檩子搭头,但是未计算斗栱出挑,显然估算不足。
第二,“五架梁……八根……七架梁……八根”实各用六根,显然未将推山部位计算准确。
第三,推山处所用扒梁、顺梁尺寸与实际均不符合,用料过长。
归根结底,如果不把《太和殿纪事》看作竣工报告,而看作工程前的“提料单”,这些错误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或是于细节之处大意了,或是故意虚报冒领,或是也符合当时匠作规定的一定的宽余度,些许文实不符的现象在古代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甚至外行根本读不懂。
关于现存构造问题,2006年太和殿保护修缮工程中,文物保护专家们注意到太和殿两山左右各两根,共4根内金瓜柱柱头处的顺梁,有三根存在显著的下沉现象,沉降量约为6厘米(图2-2-21,2-2-22,2-2-23)。
是局部荷载过大,构件断面选择不合理造成构件塑性形变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故宫的专家将顺梁顶升起来,发现不存在显著的腐朽,压缩变形的范围在2厘米左右,远远小于沉降量。更有甚者,古代的匠人为了“确保”顺梁头从柱头位置的下沉,榫卯交接处下部的铁箍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而且,顺梁另一端榫卯交接处的铁箍索性就被打断,根本起不上结构作用。而这个另一端,也存在6厘米的下沉。进而,对其它三缝顺梁榫卯进行了检查后发现,情况完全相同。这是有意而为的下沉,是一个关系到顺梁以上所有山面檩子标高的有意的向下调整!
“左活”,白话讲就是大木匠犯了错误。错在那里了呢?如果详加计算,可知,由于山面第七架檩子下直接以枋承接,没有垫板,枋子高530毫米,合1.65尺,正身垫板高470毫米1.46尺,二者相差1.9寸。正身枋子过渡到推山部位,变成顺梁,于是山面第七架的枋子高于正身第七架垫板的差别就需要通过降低枋子高度来实现,而不能简单地将枋子架在顺梁上面。匠人正是在这个微小的地方计算失误而造成了山面檩子被“相对抬高”的问题。
会不会是正身檩子施工时被错误地降低了呢?
由于故宫测量之时只能够支搭局部脚手架,因此只有明间西缝后檐梁架的一套比较完整的测量结果(表2-04)。笔者只能等待三维激光扫描数据的公布,进而可以对各缝梁架均展开分析,最后进行统计计算。
通过现有数据,如果将正身第七架檩子提高1.9寸,便会出现第四步6.97举(二檩子间高度差/水平距离),第三步反而7.15举的不合理现象。考虑到明间西缝第四步举架约7.3举,其下约6.9举,而其上8.9举,不是递进关系,会不会是原设计为第三四举架相等均为7举,而所测梁架局部变形导致误差的存在?笔者无法妄加推断。
不过“山面七架檩子比正身高1.9寸”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解决方式大致有以下三种:要么抬高正身七架檩子的高度,需要更复杂的工程计算和工程量;要么把山面的枋子仍然搭在顺梁之上,而于梁上剔槽口搭接,并重新制作所有山面多数卯口,工程量也太大了;要么就如现状一样,小修小改,容忍所有七架檩以上的两山山面扒梁处于向两侧略微倾斜的姿态。
一般而言,这样的“左活”是追求完美的大木设计者难以容忍的。
我仿佛能感受道梁九师傅当时的心境。 本文摘自清华大学出版社,《北京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