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似乎飘着细细的雨星,窗外有点黑,夜已深了,我忽然想起我的母亲来。她已去世四年了。今年春节没回家,清明节也没回去扫墓,此篇文章是三周年时写的。我把此旧作置顶,以示对她的怀念。
哦!昨夜落雪了,一个银白色的世界,一树的白花,这难道不是对母亲的祭奠么?
又一个年头过去了!360天,辛辛苦苦的360天!在人间。有幸福的微笑,有心酸的泪水,让它们一齐到你那儿去吧!
母亲永远会理解我们。也会佑护着我们。在天之灵! (2010年4月13日)

当我回到老家小院时,天正在落雨。雨不大,细细的,一阵一阵的。天上布满了灰色的云,云深深,色沉沉。从小院的大门口向北望去,北山被弥弥漫漫的雾气笼罩,隐隐约约,神神秘秘。
这是一个老村的小院。这老村处在北山的南边,处在秦岭的北边。这老村,被一望无际的包谷地包围起来,我想,如果坐在飞机上往下看,只会看到碧绿如海的包谷地,决然是不会看到这老村的。
老村在荒山野岭上,历经千万年风雨,一如村口的那棵古槐,斑斑驳驳,沧沧桑桑。
老家小院就在这老村里。
小院分前院后院。前院左侧为几间老屋,右侧有一棵杏树,一棵椿树,一棵梧桐树。此时,无风,杏树叶,椿树叶,梧桐叶一动也不动,静静的。那几棵树树曾经是那么小,那么嫩,可一转眼,它们竟然也老了!
后院一畦西芹,已经开花了,变老了,不能食用了。有一畦“灰条”,长得又高又大,主杆有拳头那么粗,枝杆也有手指粗,大大的叶片,用水焯一下,可拌可炒,据说还含有抗癌成分。一畦“人汗菜”,绿绿的叶片上有红红的“血脉”,类似于人身上的血管。墙角处,有一棵槐树,密密匝匝的槐叶也一动不动,静静的。
小院的一切都跟三年前一样,只是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的小院显得如此空旷,如此寂寞!这朦朦的细雨,为何在此时降落?为何在此时降落在如此空旷如此寂寞的小院?难道天也有情,这细雨是为我的母亲而落?是为我这个游子的归来而落?
对着镜子,看着镜子中的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老了,头发似乎白起来,脸上的皱纹也似乎多起来,尽管在那弯弯曲曲深深浅浅的皱纹中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尽管在那弯弯曲曲深深浅浅的皱纹中积淀了或多或少或对或错点点滴滴的经验,但我仍然很懊悔,我懊悔我因此而失去的青春,我懊悔我因此而失去的青春岁月,我懊悔我变成目前这个样子,我懊悔的是永远找不回那个天真活波童贞无邪的我,我要是永远年青永远是个少年永远在那棵树下玩耍该多好啊!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回想起三年的岁月,回想起三年东奔西走的身影,回想起三年历经的琐琐细细的碎事,我的眼圈湿润了。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有意义么?意义是什么?生命难道象风一样,在这平平常常琐琐细细的碎事中消融了?
我不甘于生命在这平平常常琐琐细细的碎事中消融,可不消融又能怎样?试想想,有多少象我一样的人,有多少不象我一样的人,有多少既象我又不象我一样的人!如此象我又不象我一样的人堆起的社会。试想想,有多少凡人伟人,伟人凡人,英雄豪杰,又有谁能经得住这平平常常琐琐细细的碎事的消融?
小院,静静的沐浴着这阵阵细雨,几间老屋,也静静的矗立在这细细柔柔的雨中,老屋的屋顶上有如鱼鳞般的片片青瓦,片片青瓦的瓦棱上有厚厚的青苔,这些,也都静静的矗立在这细细柔柔的雨中,仿佛也等待了三年,在这漫漫的三年中等待着我这个游子的归来?
此时的我,站在这小院,也沐浴着这细细柔柔的雨,我当然也能知道这几间老屋,也能知道这如鱼鳞般的片片青瓦,片片青瓦的瓦棱上厚厚的青苔此时的心情,它们难道不是有灵魂的么?
小小的瓦房依然,小小的瓦房上厚厚的青苔依然,用手摸摸小小的瓦房的木门依然,小小的木门与我儿时触摸的温度一样,更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了木门框上有细细的刻线,这是我当年测量自己身高的。
儿时的往事,既遥远又临近,既模糊又明晰。我记得,上小学时,每年放暑假,我都会邀一些小朋友到小院来玩,有时“捉迷藏”,有时坐在那棵杏树下看看“小人书”,或者做作业。
灶房仍然是老式的,烧柴禾,拉风箱。墙外有高高的烟筒,做饭时分,有袅袅白烟从高高的烟筒冒出,无风或微风时,它徐徐的上升,升得很高。看到了烟,就想到了云,云如烟,烟如云,谁是谁变的?说不定天上的云就是地上的烟冒上去的。
风箱拉起来“叭哒叭哒”,有节奏,有韵律,很悦耳。我有时和着它哼着小曲。
我一边拉风箱,一边欣赏着灶膛里起炎的火苗,动着小心思,想象这火苗的玄妙和神秘,有时想起“西游记”中的“火炎山”,有时想起“三国演义”中的“火烧赤壁”。
坐在老屋的屋檐下,看着那时有时无的细雨,看着那杏树叶,椿树叶,梧桐叶,似乎看到了我儿时的身影,一个翩翩的少年正在那树下玩耍呢!
在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了。雨中的夜幕很浓很潮。夜幕屏闭了城市的喧嚣,屏闭了城市人匆匆的身影和大超市的繁华,小院的夜,很黑很静。
这一夜,我比在城里睡得熟,但我仍然作了梦。梦见了什么?我说不清。是梦见了母亲?是梦见了我的儿时?还是梦见了我这多年走过的路?我似乎在对什么人讲述着什么,似乎讲述着我的成功,似乎讲述着我没有成功,讲述着我儿时曾梦想做什么做什么..........
凌晨睡醒时,天又晴了。从窗户看出去,遥远的天空有片片如絮的白云,树上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好象是麻雀,一会儿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一会儿从那个枝头又飞到另外一个枝头,这个枝头和那个枝头的树叶抖动了一下,似乎掉下了几滴晶莹的露珠。
“咩咩咩.......”有羊叫着。
“哼哼哼.......”有猪叫着。
“汪汪汪.......”有狗叫着。
哦!动物醒了!
哦!我也醒了!
小院又一个清晨。太阳在东方。太阳被一片灰白色的云遮挡着,阳光从云缝中透射出来,阳光洒在小院的杏树上,椿树上,梧桐树上,阳光洒在老屋的屋顶上,洒在这如鱼鳞般的片片青瓦上,片片青瓦的瓦棱上厚厚的青苔似乎产生了一种生气,这生气蒸腾着,散发着.......
在老屋黄黄的土墙上,我忽然发现了一幅水墨画,画的是梅花,左上角有题字: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因没有落款,也不知是谁画的,肯定不是名家,是名家,这画就值钱了。这无名小屋,肯定不会有名人字画;有名人字画,肯定也不会贴在这无名小屋。
是谁贴上去的?什么时间?我站在这幅画前呆呆的凝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