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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29 12: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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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说文·梅花三弄
《本草系系》,《曼陀花山庄》,《大西凉》,共三篇散文。屏声静气十分钟,剔除杂念,放在书案上,慢慢品。这些文章也许我还品不出应有的味儿。文字在纸上跳呀跳的,纯纯净净的文气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刷一遍。
这三篇散文我都看过。譬如荣获“祖国在我心中”《飞天》征文大赛一等奖的散文《本草系列》,写得仙风道骨,风光八面。目前为止,我读了不下四遍。我知道我以后还会再读。再读多少遍,我说不上。文章不厌百回读嘛。都说,作品就像自己生的娃。作品中了一等奖,就像自家的娃中了状元。消息一来,杂志一到,心里那个高兴啊,那个激动啊,估计比刘梅花本人差不到哪去。人家得奖,你发哪门子苕疯呢?傻乐个什么劲呀?咳,世上的事,不是这么个理儿不是。有句歌词是“快乐着你的快乐,幸福着你的幸福”不是。兴奋不能自抑,就想把电话打过去表示祝贺。要拔最后两个号码0和5了,忽又射住。可以想象得到刘梅花早已收到了无数个贺电和贺信了,我又何必凑这份热闹呢!但真诚的祝贺和衷心的祝福绝对是有的。天地良心。咱是墙里的柱子暗使劲。有个词是“包藏祸心”,我是“包藏贺信”。就像刘梅花说的陈皮,“理气调中,补气而不滞气——就像你的哥们,表面帮你且暗地里也不使绊子。”
常说,老婆望着别人的好,娃娃望着自家的好。我不,我反着来。娃娃呢,偏偏望着人家的好。人家的娃娃咋就那么听话呢?人家的娃娃咋就那么礼貌呢?人家的娃娃咋就那么懂事呢?人家的娃娃咋就那么学习好呢……?常发“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慨。看文章也是这态度。总觉得自己的文章不好,这儿有问题那儿有缺点,这儿缺才情那儿少机趣,这篇节奏慢那篇文笔丑,这篇蕴涵少那篇开掘浅,这篇无灵性那篇太低俗……全不是玩意儿。再瞧人家那文章,咋就那么意趣盎然呀?咋就那么开阖自然呀?咋就那么睿智灵动呀?咋就那么别出心裁呀?咋就那么匠心独运呀?咋就那么瑰丽奇幻呀?咋就那么典雅中和呀?咋就那么美仑美奂呀?咋就那么才情飞扬呀?咋就那么意蕴深远呀……我都没些词儿夸了。我曾在某个场合发感慨:咻,不写它了!在武威这块土儿上,写长篇写不过许开祯,写短篇写不过李学辉,写诗写不过谢荣胜,写散文写不过靳万龙。此言一出,正好在场的靳万龙爷反诘:你想干啥?啊?你想干啥?连着两句诘问,使我羞臊难当,愧怍不已。萎靡也,颓唐也,如霜杀过的秋茄子自信顿失,似驮力弱的长毛驴自卑猛生。现在呢,“风光人不觉,已著后园梅”了,又冒出个才情飞扬的刘梅花,对在下的“打击”可想有多大!当然,我非“妒夫”,行文在前,刘梅花的终于出道,我是心生欢喜并衷心祝贺的,欢喜心远远大于嫉妒心。圈子里的哥们姐们弟们妹们,每有成就,每有美文,总是先睹为快,虽不是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但也如刘梅花所言:“这些草药们搂抱成一团,相互提携配合,非常默契。”
人有人的活法,文有文的套路。人活成人容易,文章能做到一定的境界就难了。就说散文,凡能拿笔的,似乎都可来那么几把刷子。也有人调侃说,散文是最容易的文体,什么都写不成了就去当散文家。还说,如今散文是群众运动,从二年级小学生的造句,到各级官吏的讲话报告,人人都可称散文高手的。这些年,看了些文章,虽不能说多,但也不少。也看了些散文研究和评论方面的文章,见仁见智,飞上跳下,闹得很火吵。但我对好散文的评价,心里别有私见。
我所看到的刘梅花的这几篇散文,是她近期的作品。要赏析出这几篇散文的全部的美来,我可能还没那个本事。我欣赏文章的能耐,就是知道哪些文章我喜欢看,哪些文章我不喜欢看。至于原因,说不上来。仅此而已。
事实上,总觉得自己就是一篇不怎么样的文章——不是说人生是一本书么!和油印在纸上的文章不同的是,文章们是通过文字、符号、插图等组成而排布在纸上;而我呢,是由肉体、衣袂、情感等构成而混迹于人世。我常常觉得,读文章的时候,文章也在读我。写文章的时候,文章也在“写”我。当你正得意于你的“读”,以为你“读”时你是主动的,一篇文章摆在你的面前,你想“读”它时你就“读”,不想“读”它了就可扔在一边。可文章们也在嗤笑你呢:爱读不读。文章们肯定会说,你以为你是占了主动,在“读”我,哪知你在“读”我的时候,我也在“读”你呢。你问这怎么解释?我给你分解:假如我是一篇好文章,一篇美文,可你“读”我时却“读”不出我的好来,我的美来,我的妙处来,我的意蕴来……你浅薄了不是?你还有个“读”我的“资格”问题。我这文章的境界已经达到某个向度了,而你还设修炼到那个份上;我已开成东篱边的野菊了,我已瘦成秋气中的黄花了,我已长成危崖处的修竹了,我已美成淤泥中的清莲了,我已隐成深谷中的幽兰了,我已笑作飞雪中的寒梅了……你不是陶渊明,不是李清照,不是王子猷,不是周敦颐,不是郑析桥,不是林和靖……,哪能读懂我呀?“清香吹得天心在,未许寻常草木知!”若非江州司马白乐天,岂解浔阳琵琶弦外音?!
有位友人是书法家,他说,探求书艺的过程,就是磨墨的过程。人在磨墨,墨也在磨人。没把墨磨黑,倒把自家的头发磨白了——就这样互相磨吧!正如《本草.八珍汤》篇里所说的,“喝着喝着,不免就犯糊涂,这到底是人吃草药啊,还是草药消耗人呢?”
读刘梅花的散文很经济,小家碧玉,一读就能读出味儿来,文字干净,语句生动。要是读名家的文章呢,你得买大刊,头版头条戳在那儿,周吴郑王,居高临下,爱读不读。自然,读懂它们,也不容易。很多次,我想把那些诡秘的“天书”,从刊物上剜下来,破译成浅显易懂的文字,但那很难,难得就像从编辑的眼窝里破译白眼仁那么地不可能。
我之拿散文或者拿刘梅花的散文作评论,纯粹是自找苦吃,是“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啊。不记得谁说过这样的话:跟小说比起来,散文是很难评论的。作者要说的都说了,放在那里,你智力要没有问题,该理解的大致也都能理解。因此要说出点什么特殊的感悟、发现,还真比较困难。君不见,文学批评家成百上千,十之八九是吃小说和诗歌饭的,我们能记得起谁是权威的散文批评家?文学批评理论和方法也五花八门,又有哪一种是专门针对散文的?尤其是写的好的,比如像刘梅花的散文,平和闲散,道骨仙风,既随意自然,又禅味无穷。这个时候,我若沐猴而冠装成个评论家跳将出来,喋喋不休地概括、分析、阐释、归类、指手画脚、摇唇鼓舌,不仅不能帮助更好地欣赏刘梅花的美文,反而极容易破坏她散文的文气和境界。
好的散文,如刘梅花之《本草系列》之类,是叫批评家束手无策的,它欢迎阅读却拒绝阐释。这种散文,用王统照《纯散文》一文中的话说是:“没有诗歌那样的神趣,没有短篇小说那样的风格与事实,又缺少戏剧的结构,”但“使人阅之自生美感”。诚哉斯言。
好的散文就像真正的禅,是不可言说的。
周作人自评其散文,说“拙作貌似闲适,往往误人,惟一二旧友知其苦味……”此论甚是。我也以为文章是可以用五行来归类的。如木火土金水中的木,有生发柔和之特点,习性是条达、舒畅,旺于东方,时令主春,性仁,味酸。有些文章就有木的特点,生机勃勃,舒畅自然,当然文字里就会透出酸味与仁爱;又譬如火,炎热,上扬,那么火性文章就热情奔放,昂扬向上,却又免不了急切灼人,燥动干涩。金呢,清肃、坚劲,有萧杀之性,味辛。金性之文呢,机锋突出,似戟如剑,免不了会伤人,不是有“辛辣的讽刺”之说么。水则寒润下行,主智。水性之文呢,流动清冽,智慧思辩。土而长养变化,敦厚载物。土性之文就如宽厚长者,四平八稳,不急不躁,慈眉善目,和颜悦色。刘梅花的散文,有的苦涩、有的忧伤、有的热情、有的睿智、有的清肃、有的温敦。如《本草系列》者,我以为属五行中十二地支里的“辰”土和“戌”土,备土德土性,温敦厚重里藏甲乙之木性秀气灵动,柔美和达。还藏了庚辛之金气,有讽喻,有嘲弄,有挖苦,有诲勉,当然这讽刺和批评也是温良敦厚的,不直刺你人性的软肋,也不像投枪和匕首直戳你的脏器和灵魂,她属于旁敲侧击,属于指桑说槐,属于东边日头西边雨,属于云在天上水在瓶,带着女性的温柔和宽厚,带着母性的慈爱与宽容。
刘梅花的散文使人赏心悦目。几案上,书叠青山,字排成河,优美的文章长成树林,送秀色入目,生清风入心,涤荡净肉身的污浊。蜗居是六楼,近天高楼先得月,就把月光抱进来了。读书长爱窗前月,品文微闻座右香啊。江上梅花吐,山头霜月明也。月光下,刘梅花文章中那清新雅致的文字,直达人的心灵,神清和月写,香远隔烟知矣,它们脚步轻轻,蹰沓,蹰沓。千山月色令人醉,半夜梅花入梦香啊!
说文·《本草系列》
不是自谦,是大实话:我写不来散文。当然,这句话不包含下面一层意思:我会写小说、诗歌等其它文体。我没这意思,你别多想。
我之散文观,是主张“散文的精神”的。何谓“散文”的精神?它在鲁迅的金刚怒目里,在周作人的平淡闲适里,在林语堂的幽默达观里,在梁实秋的精舍雅室里,在朱自清的浆声灯影里,在魏晋风度里,在明清的性灵里,在韩愈的文以载道里,在苏轼的明月清风里,在培根的思考里,在川端康成的感觉里……散文的“散”,是形,更是魂,是自由自在,不衫不履,无拘无束。一言以蔽之,散文的精神就是对文化的诠释,对灵魂的润泽,这是散文创作升堂入室的不二法门,舍此无它。香港作家董桥云:散文应“深远如哲学之天地,高华如艺术之妙境。”散文不同于小说、戏剧、诗歌等其它文体,它无所屏障,没有掩体,是与历史和现实的直接面对,是对纷繁变化世界的直接发言。它裸露着灵魂和世界的真诚拥抱。散文的血管里流出的是血浆而不是水。就像一名不需要铠甲和盾牌的战士,更需要勇气和风骨。任何戴着人格面具的作伪、作秀、作假都是与散文精神相悖的。所以,不管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大品,还是小桥流水、枯藤昏鸦的小品,都应流淌着文化的血液、气韵,慰贴无法安妥的灵魂。散文一体不凭借故事,不依赖冲突,它赖以支撑的是文化,是思想,是情感,需要作者的整体投入,包括生命和灵魂。写点泛泛的散文,也许人人可为,却并非人人皆可尧舜。拼到最后,拼的往往是学养、思想、精神、才情、灵性。我常常把散文创作比喻为吃红枣,外包装柔软香甜,但要能咬得动里面的核,非得拿出真功夫不行。
刘梅花散文《本草系列》就已达这一妙境。
鲁迅先生曾说,选材要严。单从选材上看,她以“本草们”,也就是中药草说事儿,标高本来就上去了,也就是说,品相就高了。中医、中药本就承载了华夏文化的精髓。从某个角度说,中医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济世救民之术。读《本草系列》容易使我想起作家叶广芩的中篇小说《黄连·厚朴》,小说里有一个整理清朝御医医案的女人,至今仍难以忘怀。“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瞧瞧,一涉及“药”,就带了仙风道骨。曾读贾平凹的文章,他有一个观点说,养病的过程,其实就是很好的悟禅的过程。细想,至论。
禅味,不是那么容易悟得的。
学中医犹如吃核桃。破不了外面那坚硬的壳,别想吃到里面那甘美的仁。砸核桃的锤子没有。学中医的捷径亦无。你还是老老实实下死功夫吧。先背药性歌括四百味:“人参味甘,大补元气,止渴生津,调经养卫……”再去背汤头歌诀,六味汤,八珍汤、柴胡汤,桂枝汤……等等,据说有八百八方;还要背平湖脉诀:数疾浮沉;还要知经络:肝心肺脾;还要辨症候:虚实寒热;还要明生克:阴阳表里;还要会四诊:望闻问切……事情多了去了,下过了三五年功夫,“乱麻”别缠了你的“鸡脖子”,算你灵泛。耗费了七八年时间,能摸着点儿门道,算你聪明。
一个小女子,不去学点别的,偏偏对中医有了兴趣,在当今社会,本就成了另类。而且,她的水平还不错,似乎已登堂入室了。她给你开出一剂八珍汤:黄芪、人参、白术、炙甘草、升麻、柴胡、当归、陈皮。我想,中医修炼到刘梅花这个份上,别的汤头方子她也肯定会开,但她不开,她开“八珍汤”。开出“八珍汤”来治她的“病”,也治我们的“病”,自然也治当下尘世的“病”,是“虽无刘阮逢仙术,只效岐黄济世心”呀,好一个“珍”字!方子开出来了,她开始给你说道这方子的药理:黄芪补中益气呀,陈皮理气调中呀,升麻、柴胡升清降浊呀,甘草解毒调和呀……如此这般,神神道道,诡秘灵异,词近旨远。她不是卖弄她的中医知识,她是在给你说禅呢!阴阳表里呀,五行衰旺呀,生克制化呀,升降补泄呀……说道挺多。冯天民老爷子看过后说,刘梅花此文带巫气。我不敢用“巫”字,不敢说她如“女巫”般念念有词,我更愿意说,带仙气,是仙风道骨。试想呀,“动不动就走到《诗经》里去了”的刘梅花,“长衫,衣袂飘飘。打马。穿山。马蹄声起,马蹄声落。蹄踏青苔,蹄踏落花。锄起草落,将暮的山野,草翻动花翻飞,何等的诗意”,何等的潇洒飘逸,何等的仙风道骨啊!
走进《诗经》里,站在水中央,手拈彼岸花,长发飘飘,衣袂猎猎,本就叫人揪心了,还要喝一碗八珍汤,让那些花呀草的物什熬成的药汁子,“饮过……,感觉呼出来的气息也渗了中药味那种苦苦的味道,固执地留在我的身体里。身体的病灶没了,却被药性熏蒸得有了香味,”还不叫人仰慕得要死。
而《本草·莱菔子》的妙处,在于起承转合。莱菔“等到开花的时候,开成哪种颜色,才是莱菔自己做主的……莱菔花开败了做荚结籽,那籽就可入药。入药的籽就贵气了,叫莱菔子,不能说是萝卜籽儿。中药材的世界是很高雅的,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此时的莱菔,……变成莱菔子的根。那根蔫巴巴的,让人想起村里哑巴那张二指宽的脸。”好了,入药的莱菔子的美与雅,写完了,再用投石问路的笔法,铺垫出哑巴,作者就笔锋一转,说:“这样的过程,我觉得就像村里哑巴的生命一样,让人黯然。”接着就写哑巴,说:“那一年的莱菔子还没有机会开花结籽呢,就都被哑巴吃尽了。”写“哑巴的哥哥动不动就把他一脚抄到水坑里去,”再写“哑巴的嫂子骂人是很凶的,别人家要是给哑巴吃食就会被她骂得鸡飞狗上墙。”此一使转,如羚羊挂角,贴切自然,不露痕迹。此篇若全写莱菔,而不写哑巴及其哥嫂,就趣味全无了。第一篇全写本草(当然写本草其实也在写人);第二篇本草仍占大篇幅,但已转到了写人;第三篇则完全转到写人了,“本草”反而成了文章的“药引子”。
至于《本草·曼陀罗》,写人就写到极致处了。散文,写人不该是其主要的功用,即使写人,也该是写“自己”。写“别人”,似乎应该交给小说。散文主要的功用,也似乎该是抒情。但我佩服刘梅花的是,她真正具备了小说家的特质。譬如她写老严,一两件事就将其形象立起来了。写其女儿私奔后被逼回家,“扁扁的脸愈加窄了,下巴与前额往前翘得厉害,整张脸像个浓缩的马鞍子。”——瞧,传神而形象生动,把我佩服得快要生嫉妒了。
《本草系列》由浑然天成的三篇构成,结构布局自不待说地完美。而且,整篇散文罩上一层佛性的光芒,“散文的精神”向度就出来了。
我拒读十种散文,诸如词盛散文,缺钙散文,平稳散文,长篇散文,长句散文……等等。《本草系列》的谴词造句,虽不能说已入妙境,但很佩服她那新奇生动的比喻,那古灵精怪的意象。尤其那干净纯美的短语,读之如饮美酒。例:
茶水的热气,清,升,柔,收敛。药汁的热气,浓,萧杀,布散。
根茎春秋采挖。全草,叶子,要在生长最旺盛时采。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风吹,草齐眉,绿如烟,柔软,采撷。一念一清净。这是《诗经》里的意境啊!
白瓷碗里的药汁温了。门外,半截柳树墩,拦挡不住清风。两棵松,衔住一片月光。月光下,草药们进驻我的身体,它们脚步轻轻,咕咚,咕咚。
还有《大西凉》中的许多短语,不胜枚举,此不赘择了。
这些短语,精炼、纯净到了极处,也美到了极处。
解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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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阅读,有两种方式。一种纯粹是奔着作者去的,他们不一定是名家,但大多数人写文章写到能让人记住其名号的程度,其作品大都不错的,所以,将要去阅读的这篇文章,大抵也差不到哪去(当然也有上当受骗的时候,那是另一个话题)。另一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阅读,再去注意作者。我认识刘梅花就是后一种情况。先是看了她的作品,篇名忘了,但文体记着,似乎属散文诗一类。读罢,留给我的印象,觉得她该是个诗人,有诗人的气质,诗人的敏感,诗人的灵魂,诗人的意象,诗人的才情。我是着实惊奇于她的比喻的——揣测她那脑袋瓜儿是怎么想的,怎么想出了如许只属于她自己的新奇诡异的比喻句啊!同时,氤氲在文字与语句中的忧伤与苦涩、灵动和清冽,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那境界,装是装不出来的,也装不像的。所以,刘梅花的文章,怕读又爱读。是“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怕读,是怕一读就揪心,就伤感,就苦涩,就痛楚,就想如小女人般地掉泪,真是“何人会得春风意?怕见梅黄细雨时”啊。想起柳宗元之《小石潭记》中说,其地清冽、萧杀,不可久处者,旋而辞之。读刘梅花的散文,就有这感觉,“不是怯清寒,愁踏梅花影”。爱读,是其文辞的新奇,意象的独特,情感的跳跃……尤其写人的老辣精到,那可是形神毕肖啊。读得多了,就“海色上寒梢,渐识梅花面”了,就很想结识其作者,看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到底什么样。终于在拙作《独弦操》首发式暨研讨会上见到了她,但始终没能搭话。可刘梅花是在我专门订的留言簿上唯一留言的人,至今仍珍贵保存其“墨宝”,自然也珍贵保存了留言者的情谊。自此,开始留意有关她的一些情况,“旧时爱菊陶彭泽,今做梅花树下僧。”当然,仅仅是留意(此处之“留意”一词千万不敢用“打探”代替)。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后,方知她“诗人气质”的形成土壤,方知她“渗进骨子里的忧伤和痛楚”的诱因,便“忧伤着她的忧伤,痛楚着她的痛楚”了,嗟哦兮,起坐如困兽耶;睇眄兮,凝神怀远人也……
后来,她的文章读得多了,非常担忧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即刘梅花是近佛的。这一发现使我吃惊而忧虑。年纪不大,怎么就去近佛、谈佛了呢!并不是我反对近佛、谈佛,而是觉得心有不忍。你可以忧,可以叹,可以痛,可以怨,可以伤怀,可以悲怆,可以归隐,可以悟禅,但不可遁世而近佛呀!禅可以近得,佛却是近不得的。有人曾说,人生如登楼,楼有三层,站在一层上的,拘于物,囿于生存,只为填饱肚腩而活着;二层上呢,就开始追求和享受艺术了,精神的思考就多了;三层上呢,不但要拷问精神,还要用行动和特殊的方式去印证精神拷问的结果和命题,如朝圣者、出家人、坚定的革命者等。也许是我等这类尚在二层甚至还在一层上彳亍驻留的凡夫俗子们难以达到三层的境界吧,就产生了这种担忧和惊恐。我之惊恐和担忧,倒不是怕刘梅花真的一朝成为“槛外人”而我等仍是“槛内人”而“无话可说”,实在是缘于可惜。佛是讲求“缘”的,是注重“因”的,刘梅花亦当深悟之,深思之,慎行之——别让人再一次地揪心呀。
忽然有一次,她在来稿中附信给李学辉兄,希望将“梅花”改为“玫华”。我不知学辉兄是怎么答复的,也许是反对了吧。我则赶紧拿“玫华”与“梅花”进行比较,方知她是听信了“姓名学”的一套理论。若按其理论,“玫华”较之于“梅花”,无论总格还是天地人格,还是水土木火的三才配置上,确实要好一点,可她当时哪知有朝一日“梅花”能杀入“飞天奖”、“孙犁奖”、“宏达杯奖”呢——现在恐怕想改也改不掉了。玉琢青枝蕊缀金,仙肌不怕苦寒侵。你自己不是也说,“牵牛花的籽,是二丑子,大俗即大雅么!当然,有些花花草草,皮皮根根们入药,就不必改名字了。大约那些名字们本来就不错的。”而况,梅花,以其清奇高古、凌寒傲骨,入诗,入画,入药,入禅,占人间百花之魁,居画中君子之首,“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呀,有哪门子的俗呢?你倒给我将“玫华”来几个说道我听?难吧。
好在近期的作品,虽然仍“近佛”,但少了许多阴霾,多了些许阳光;心境虽仍未摆脱忧伤,但已开始幽默,偶尔还会狠狠地俏皮一下,这就让人舒心又舒气了。
已经谢世的汪曾祺先生曾有至论:写文章就是写语言。林斤澜也曾这么说过。贾平凹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也有人说,沈从文和孙犁的东西好,其实就是好在语言。奈何我对沈从文和孙犁的作品一读再读,却如大海捞针般死活一无所得。我现在的尕本事,仅是能勉强认出鲁迅和贾平凹的语句来。说到这里,有必要絮聒一件小事:已丑年12月初,我为岳父奔丧,院里有半张报纸,被东家们踏来践去。我觉心疼,拾起来一看,是西凉晚刊。有一篇短文,偏偏文头和作者被撕去卷了莫合烟。我读着亲切,似曾相识。有“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之感。当我读到“山高处,一定有清雅的古筝,铮铮钹钹地轻柔着天籁之音。云深处,一定有一座茅屋,隐在深山之中,归隐了一个小女子如水的心啊”一句时,我就感觉此文该是刘梅花的,非她难出此句。后来我想方设法找到了那张全头全尾的囫囵报纸,证明了我的猜测的不假,果然是刘梅花的一篇散文短章《高山流水听琴音》,那份激动难以言说。为我自己,也为刘梅花。
由斯可知,刘梅花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天也,“自己的风格”,是能轻易修炼出来的吗?我之习文,不能说长,可已近三十年矣。三十年仍未“固定”下个“自己的模样子”,凄惨悲哀之心难以言说。这反证了梅花很应该建立起自豪自信自重的。
从脸上抠不下几粒麻子的大夫们,中医中药知识很比你强,“梅须逊雪三分白”吧?可大夫们写不出“本草系列”这等样的锦绣文章来,“雪却输梅一段香”啊。官吏百姓们都会忧伤,引车买浆者也有痛楚,嫉夫妒妇们大多敏感,痴呆傻苶者、精神病患者,是另一个意义上的诗人。但仅有“气质”而无才情,或仅有才情而无“气质”,都是难以成就一个真正的作家的。上天赐于了你这些独特的“经历”和“经验”,你若不往前走,确乎是“暴殄天物”。按李学辉兄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当作家也会糟塌行情!”“众芳久寂寞,赖汝照乾坤”啊!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啊。经了那般寒霜苦,方有梅花放清香啊。自信地绽放吧,“攒足了劲儿往枝上扔花朵”吧,“也知造物含深意,故与施朱发妙姿”,“想开白花就是白花,想开紫花呢就来一朵紫的”,主要看你的心情如何。无论白与紫,都会“让人不断有惊喜”。花开完了呢,就结些梅子,“不应便杂妖桃杏,数点微酸已著枝”,好让我们这些一条道上彳亍的人儿们,望梅而止渴,抖起点精神,继续往前走唦。
2010年《西凉文学》1、2期目录
参加全国培训的作家作品展示
004\ 补丁小说四题 \ 补丁
040\ 小说家补丁 \ 周蓬桦
042\ 一种简洁而慢的叙事
044\ 隐秘的地理(组诗) \ 谢荣胜
048\ 祁连山下的神性光芒 \ 柯英
050\ 触摸诗歌
052\ 王生福的散文诗 \ 王生福
参加甘肃省散文高研班学习的作家作品展示
055\靳万龙的散文\靳万龙
062\刘梅花的散文\刘梅花
074\乡村词典(六章)\杜生祯
082\那一抹挥之不去的记忆\姚瑶
获省级文学大奖赛等次奖的作家作品展示
084\绝看\补丁
100\村庄里的一棵树被风刮走了\靳万龙
103\那么,我们从此长相守\刘梅花
105\ 本草系列 \ 刘梅花
113\ 大西凉(外二篇) \ 刘梅花
120\ 渗进骨子里的忧伤或痛楚的浪漫 \ 李学辉
121\ 说文解字
127\ 夜色藏住了一些事情 \ 靳万龙
132\ 父亲和他的房子 \ 杨先
137\ 可爱的上海人 \ 赵旭峰
精彩亮相
142\ 董唐寿短篇小说五题 \ 董唐寿
特约专稿
189\ 陈情表 \ 冯天民
天马论谭
203\ 天马赛风神
——论中国旅游标志的新称名和文化象征意义 \ 杨鉴旻
附录
217 \ 武威市作协大事记
218 \ 2009年武威市作家作品入选情况
218 \ 2009年武威市作家出版作品集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