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

　　那时候，我还住在一所乡村中学的家属院里。同院有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一个是小女孩雯雯，一个是小男孩子旭。
　　闲下来的时候，他俩坐在我身边，瞪大眼睛听我讲故事。渐渐地，他俩把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我走哪儿，他们跟哪儿。
　　一个夏日的夜晚，子旭骑着他的小童车，我转动着自己的轮椅，一前一后走在洒满月光的草场上——本来那是学校的操场　，可一个暑假过后，长满了青青的草，两个孩子管它叫草场了。蛐蛐儿在草丛里鸣唱着，空气里氤氲着青草的清香，还糅合着悠扬的笛声——远出雯雯依偎在爸爸的身边，托着下巴，遥望着天空的圆月，陶醉在爸爸的笛声里……
　　正走着呢，一不留神，我轮椅的一个车轮的在沙坑里空打转儿，前进不了，又后退不得。前面子旭的童车也陷进去了。他停下来，很轻松的搬起小童车放在硬实的路面上，他回头看看我说：“姐姐，我帮你搬出来吧。我是男子汉呢。”他跑到我身边蹲下去，用力搬动车轮，轮椅丝纹不动。他跑到我身后，踮起脚尖，憋足气和我一块儿推，轮椅依然不动。我的笨重的车轮与他还尚弱小的身材真是不成比例，真像小蚂蚁奈何不得挡在它面前的巨人的脚，子旭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怎么办呢?”还没说完呢,子旭一拍脑门,他又蹲在地上了.只见月光下,他用手捧了一捧土垫在车轮下,冲我笑笑,“姐姐，把小沙坑填平了，你不就可以出来了吗？”我拍拍他的肩 ，笑了，然后我靠向一边，尽量把体重移向车轮还在硬路面的那一侧，陷在小沙坑的车轮就稍稍地抬起了点。子旭开始捧土、垫土。他匆匆地走远，捧着土小心霬霬地走回来，放在小沙坑里，用手拍实。再走远……
　远处的雯雯发现了，飞快地跑来，和子旭一块做起了“筑路工”。我原以为这是孩子们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一会儿会飞奔着跑去。可月光下的两个孩子一直不声不响地来来回回地为我忙碌着，我则幸福地看着……

　　我还发愣呢，却发现我已经被两个孩子踮着脚尖推着轮椅走过好长一段路了，幸福的感觉延续着、升腾着……
　　“姐姐，天上那一条白白亮亮的是什么呢？”雯雯问。我抬起头，银河水一般在头顶缓缓流过，像飘香的牛奶不小心洒在蓝玻璃上，汨汨流动，又像一条轻柔的白纱在蓝天里微微飘游着，似乎伸手可及。
　　我轻轻地讲道：那白亮的一条带子，就是银河，河两岸一个是牛郎星，一个是织女星，他们之间有一段美丽的传说……
　　我讲完了，回过头，两个孩子痴痴地仰望着天空。清澈如水的眸子映着亮晶晶的星星。也许他俩早已把自己变成两只小喜鹊，凌空而飞了……
　　那一刻，美得另人怦然心动。


　　“红姐姐，”听到雯雯的声音，我才从沉醉中惊醒。“红姐姐，昨晚我做了个梦。我梦到你从轮椅上站起来，你会走了。你穿着像白云一样的裙子，拉着我跳舞呢……”
　　顿时泪水蓄满了我的眼眶。孩子纯洁善良的心仿佛清凉如水的月光，洒在哪里，哪里似乎就响起水晶碰撞的玎玎玲玲的声响。在孩子的世界，心仿佛休憩在花蕊里的密蜂，甜蜜、芬芳而快乐。正如泰戈尔说：孩子的眼里找得到天堂。

　　　发表于2003年6月10日的＜＜邯郸日报*铜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