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去锦乡侯府上,李纨、探春早起梳洗完毕,送王夫人出门,然后来小花厅。吴登兴家的进来回道:“赵姨娘的赵国基没了,已回了老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奶奶、姑娘。”说完后,吴登新家的垂手侧立一旁,不言语了。如果是往常向凤姐回事,不说出各种主意,就是找出先前旧例,供凤姐拣择决断。
这时,来回事的媳妇婆子不少,她们瞧两人如何对吴登兴家的。如果办得好,不免畏惧心里,以后小心谨慎从事;如果办得有嫌隙,那么出了二门不仅相互间取笑一番,自己办事也可马虎应付。
探春心里哼了一下,眄视了一眼吴登兴,侧身问李纨如何办理。李纨一听是赵姨娘的事就不想管,一则知道赵姨娘性格刁钻古怪难缠;二则是探春亲娘,毕竟是亲不亲一家人,所以装起痴来,两眼直视前方,不闻不问。所以,探春一问,脸上扫过一丝不自在神情,说道:“哦!我听说前阵袭人的妈死了给的是四十两银子,就给四十两吧。”吴登兴家的接过对牌说往外走。探春喊道:“等等,吴大娘。”吴登兴家的折身回来。
“老太太屋里原有几位老姨娘,也有家里的,外边的,你说几个,她们死了是如何办的。”探春接着说。
吴登兴家的一听懵了,一时想不起来,咧嘴陪笑说道:“谁还在乎这二三十两银子,说给多了。”
“干脆给一百两银子岂不更好。”探春面露愠色说,“如果都不按例来,拿着太太银子做人情,不光是我们过不去,连你们都要笑掉牙。像你样在二奶奶跟前行事,那二奶奶也是太仁慈了。你去把旧年的帐册来吧。”
吴登兴家的敢紧屁颠屁颠跑去拿了帐册双手递给探春。帐册上记载有家里人死了给的二十四两银子,外边人死了给的是四十两银子,其中有两位分别给的是一百两和六十两,但下面都讲明原因,一位是父母在外省迁灵柩,另一位是迁坟到外省。探春说:“就给二十两吧。”
吴登兴家的满脸通红离开,走到二门口,望着众婆子直伸舌头。
一会儿,赵姨娘怒气冲冲进来,李纨、探春都笑着让座。
“我来评评理,有人竟踹到我头上来了。”赵姨娘说道。
“谁敢踹到姨娘头上,我来替姨娘作主。”探春说。
“姑娘你踹到我头上了。”赵姨娘乜视着探春说道。
探春赶忙站起身,急切说道:“我不敢。”
赵姨娘转动身子,眼泪鼻涕哭着面对李纨说:“我点灯熬油这些年,养了环儿,到头来还不如袭人。她家里死了还可以得四十两银子。”
探春哦了一声,嘀咕道:“原来是为这事。”忙把身旁帐册拿起来,念了几段,解释道:“这都是有例的。不是谁脸大脸小事。将来环儿有人收到屋里,还不是和袭人一样的对待。他是太太的奴才,我也是按例办事,所以给二十两银子。至于太太想给多少,甚至将房子都赏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太太既把这事交给我,肯定是要我帮助把事管好,太太才放心。姨娘如此作贱我,太太知道我的难处,不要我管事,你又能得到什么。但凡我是一个男人,我一定离开这个家,走得远远的。”说得抽抽搭搭哭哭了起来。
赵姨娘望了探春,说:“太太是好太太。你有本事了,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管这是事,我才来找你。你也应拉扯扯我们。”
“姑娘是想拉扯你,也是想尽了法子。”李纨劝解道。
探春立马打断李纨话,抢着说:“大嫂说话也是的,我拉扯谁了。赵姨娘也不示弱,争辩说道:“你不要只一味讨太太的欢心,连你的舅舅也不认了。我把你这大,原指望你已有后能帮衬一下,谁知如今翎毛都没长满,就拣高枝飞了。”
说得探春脸白气噎,呜呜咽咽哭着说:“谁不知道我是姨娘生,每隔一阵子就要声明一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我的舅舅早升了九省检点了。环儿上学他为什么跟,是舅舅就拿出做舅舅的款来,说到底还不是太太的奴才。”
赵姨娘正想再争辩,见平儿进来,忙止住了,笑着和平儿打招呼。平儿说:“二奶奶要来和大奶奶、姑娘说,赵姨娘的兄弟没了,虽然有例,但是也可以添点,给四十两银子也行。”
“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得,除非是在死人堆把主子扛了回来。”探春厉声说道,“我们刚已说了给二十两银子,现在她来做好人,要我们做恶人。你回去告诉二奶奶,我们就这么定了,等明日,她做决主时,她想给多少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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