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独自走在灯火通明的丹霞内街。

我在三联门口对儿子说：你进去吸收点精神营养，你妈上那边逛逛，回头一起吃饭。儿子欢呼一声上楼了。

丹霞内街，毗邻接踵的店里，琳琅满目的饰品、服装、音像、小玩意。平日我少来这里转。下午忽然想到冬至快到了、圣诞快到了、下周二本年度最后一项检查落幕了、下周三区基本功竞赛结束了、23日艺术生去考试了、26日继续教育结束了……这一年差不多要过了，我怎么的，都得给自己买些新衣来庆祝庆祝。

于是，我出现在了这条街上。街上人很少，车也少。巨大的落地玻璃后，白炽灯水晶灯兀自荒凉着，那些形形色色的衣裙成了深秋的树林，豪华而落寞。

我径直往街角那家专卖日韩外销衣的店走去。我有一个朋友喜欢在那儿买衣服，带我去看过一次。夏天的时候，我自己来过一次，那晚，看店的是男主人，我临走时，女主人才回来，牵着两个卡通一样的小孩儿，说是上商场买东西了。

那是一家小而货品繁多的店，有点杂。从头到脚的搭配，里面都有，衣服的格调相近，大多宽松、舒服，看上去顺眼又有一些细节很特别很有个性惹人喜欢。

店里只我一个人在看，密密的衣，我挑着。一个声音传来：“你喜欢格子衬衣，这边一些，你可能会喜欢。”循声望去，原来那个在拖地的女子，竟然是老板。

她穿着褐色毛衣海蓝色棉马甲，一条黄色的短裙和一条深红色的袜裤，刘海一字齐齐的，几个颜色搭在身上，很温婉很悦目的感觉。

她会从人身上的衣服推断她的喜好。我高兴了，对她说：“我要长一点的毛衣，有没有呢？”

她马上拿来几件。她的脸上很光滑、一点瑕疵都没有，眼神明亮。她轻轻说，你慢慢试。就到内间做饭了。

转角沙发的后面，放在一盆小小的盆栽，绿绿的，对称的叶子。玻璃茶几上有一杯淡淡的茶。空气里飘散着小野丽莎的歌声，轻柔、随意、磁性，不高不低。我看不到播音器，却在换衣间的一角见到了一串风铃，原来那轻灵的一阵是它发出的。实际上也没有换衣间，就是一大弯米黄色的布幕圈起了一个空间。

这时，时光变得柔软了。我问：“你也听小野丽莎？”她从内间探出头来，笑着地说：“是啊，你听出来了？我很喜欢，平时店里都播她的歌。”“有空时，我还爱看一些介绍日本和韩国的书。了解一下。”

我又问：“你觉不觉得这样的款式，不大适合我的年龄？”那件不知是衣是裙的玩意儿，深蓝的，领口稍低，下摆稍宽，缀着一道细细的深褐色的珠片，肩膀处有简单别致的装饰。她走出来，望着我说：“别这么说，我们年龄差不多，你可能比我还小，我们要抓住尾巴！”“衣服是没有年龄的，主要是心态，穿得年轻，看上去就年轻。”

我还是准备让青春曳尾泥中踽踽远去了。在装萌与装文艺之间，在风度和温度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买了一件灰色的薄毛衣，贴身，高领粗毛线围脖。“这件简单、大方、欧式，也很适合你。”老板说。我相信她的话。一个人的审美，是有定势的。想起那年冬天，小姑曾评论我那些衣服要不黑要不灰的，都差不多，不禁笑了。这么多年了，虽然有时也花花绿绿，但最真实的时刻，喜欢的东西，还是原来的。

耐得住不变，就是格调。但愿这街角的小店，也能一直不变。

一个温和恬静的人，有一个守望的方向，静静经营一片小店。时光静美，人世安详。喜欢它的调子。它叫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