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饶人

                   ¤叶叶集

那个雨夜，因为很无聊，所以当凤梅说：“要不软化一下吧？”我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于是，那铲得像椰树娃娃一样的头发，就呼啦啦地飞扬起来了，在短发扬起降落的瞬间，好些银丝闪闪发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对着镜子发呆，为什么会有这么些白发呢？早在前两年我就曾在文章中看到：人的头发变白是因为毛发的色素细胞功能衰退，当衰退到完全不能产生色素颗粒时，头发里就充盈着空气，就透明了，变白了。我一直不大相信，因为我并不觉得身体已经老化了。我总认定更多的应该与人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有关。然而，我也怀疑：我好像也没什么事情特别挂心、烦心啊！怎么华发如春草？

我常常暗暗观察周围的人，揣度他们出现华发的原因：有些挂心子女，有些操劳家事，有些汲汲于富贵……那天，我看到一位同事，她家庭十分美满，儿子丈夫都很成功，她自己每天游泳、练习书法，读书看报，她染黄的长发竟然也能泛着银光，下半段都白了。我站在她后面感慨万千：也许真的是与岁月有关，任何幸福都抹不去时光之痕。

我也看到，很多与我同龄的人也有银色在顶。每次，我都心有戚戚然——大家可能都挺不容易的。我一定要学学会体恤，学会包容，学会耐心、细心地协调事务。

前几天晚上突然间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后来，连呼吸时都觉得疼，感觉疼沿着骨头呈放射状地传开去。我只能平躺在床上，对我家先生说：“下半夜如果有事，我叫你时，记得应我。”沉沉睡去。第二天仍不见好，在办公室对同事说，她们说可能中暑了。回家吃了几次祛暑丸，就好了。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以前就算中暑，也不会这样，难道是衰老的症状？那一晚，我竟然害怕生命突然间中断，而我有些事还没交代好啊。这是人近中年才开始有的想法。中年，就是开始走下坡路了吧？就是开始怕摔一跤就爬不上来吧？记得萧芳芳在某次颁奖典礼中，提提滑下的礼服衣带，解嘲笑语：“女人，一过四十，就什么都往下掉了。”睿智如她，一语道破人生的苍凉。

忽然想起去年我校举办的读书报告会上，有一位年相近四十的同事深情地讲述着她与病魔相搏的经历，她说，这一段经历让她深刻地体会到那一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更珍视生命、热爱生命了。我坐在台下，十分难受。她对人生的愿望，已经退到最后的底线了吧。我们总是不顾一切地追求很多闪亮的东西，殊不知，有一天，我们只要“能活下去”——而且，痛哭流涕、匍匐跪拜也未必能得到应许。那天，我谈的是“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其实，所有一切，相较于生死，都不重要。

刘墉说过，人的一生，年轻时期，就像新生的太阳，可以源源不断地发射热量，到了中年，就要与自然协调，吸取天地的能量，颐养生命。我想是有道理的，岁月不肯饶人，人就要自己饶了自己，自己养护自己。

傍晚时分，同事姐姐对我说，总是见我很忙，暑期要好好休息。我很感动。我找出去年买的还没用过的美甲油，低头微笑，一笔一笔地刷，很艳很俗的桃红色……有时，俗着，更能感受生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