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节

¤叶叶集

傍晚回家时已经六点半了，家里已经成为父亲和以后会成为父亲的人都庆祝去了，我把饭碗端到电视机前，想要欣赏今早我校在炎炎夏日里的光辉形象。想起今天考场里几个既是儿子又是父亲的老师，笑呵呵地说，下午再晚都不怕，晚饭上馆子。

于是，想起我的父亲，打电话过去，父母说他们今天上山拜佛了。

当医生的人，年龄大了，对岁月的感觉往往比别人深刻。因为，他们对医术的作用都比较了然，而又感受到身体的老化是一个无可逆转的过程。所以，他们对自己但求平安，但求健康，对子女的要求也降低了很多。

今天很累，但是，父亲节，还是要写点什么的——因为我舞文弄墨的情趣，应该讲是来自父亲的熏陶。我常暗自想着，母亲令我气息沉降——因为她坚强、理智、务实，做事苛求完美，克己为人。当然，我可能承接不到五分之一。父亲令我气息上扬，我的“骁勇”、叛逆、不屑大多来自于他，我的小资情调遗传于他，我对文学、电影、音乐、书法的了解和爱好都得益于他。父亲甚爱隶书，曾自题挂于客厅，也曾希望我学写。我至今没练过，但深切体会隶书，如果我能练习的话，可能对性情修养会有帮助，但是，隶书人生，我不要。

讲讲我成长过程中，几件印象深刻的事吧——

小学二三年级时，我家从偏僻的海边小村回到了父亲的家乡，当时我的功课根本跟不上别人。小学四年级的某一天，父亲通知我周一到周五不能看电视。这对于我如同晴天霹雳！我们当时迷恋《排球女将》中的小鹿纯子，那部电视剧全班都在看。我趴在老式木床的床底下，伤心地大声地哭了很久，没人体谅我。我从此隐约懂得，要收获，就要先放弃。当然，这个道理，在以后前行的路上，多次得到印证。成绩不大好，我在学校里很自卑，但我画画还不错，有时学校布告栏要作品展示，父亲会出手帮我一下，这让我对作品充满了信心。

小升初的那一年暑假，父亲说：“反正没事，你去把初一的英语单词背诵下来吧。”我当时觉得这非常不可理喻：还没教，不会读，背什么呢！但这是没道理可讲的，我愤愤不平地莫名其妙地记住了几十个单词的拼写。开学后，英语老师觉得我不错，让我当科代表。以后，英语一直是我的强项，高考时考了七百好多分。我的老同学也好些以为我当了英语教师。而且，英语在高二时成了我重新跳起来的垫板。

高考那一年，人家通知我录入哪所学院时，是在黄昏。晚霞在天，父亲挺满意，他说“好，女孩子，当教师就是好，清闲，有时间。”实践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判断，我妈抱怨我回家的次数比我那个在广州工作的堂妹还少。

毕业后，我轻轻松松来到这座特区城市。住校，与男朋友分处两地。周末时常回几十公里外的家乡。当时交通很不方便，有一年中秋，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母亲很心疼，絮叨说，不如调回来算了，在家乡照顾得到。父亲重重地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我知道没退路了，不可有杂念，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扎根。

然后就是08年了。身为医务工作者，父母都很看重职称这件事。在他们的提醒和督促下，我开始了人生历时最久的一场战斗。可怜两位老人，让我把资料放给他们，他们戴着眼镜，一字一句地对着电脑校对和修改。还从网上下载了有关的条文，一项一项校对，然后郑重告诉我：“我们觉得你符合所有的条件，不必担心。”

得知败北时，他们心中的难过不亚于我。虽然父亲在评职路上也有曲折，但是，他们真的不忍我也遭遇。09年冬至的中午，万众瞩目的结果刚一贴出就点击上千，我打电话告知二老，谁知，他们都很平静，这让我觉得有点可笑。只是父亲后来得知我要好的四个同事全部通过时，说了一句话：“幸好你也过了，否则不知要怎么办。”我本想大谈“难过也能过”之类的，但是，实在说不出口，只回答了一句：“放心，你女儿足够坚强。”实际上，这一年的经历给我补上了人生非常重要的一节心理课，之前，我虽然努力，但也实在比较顺利。

09年的春节也要说一说。应该是大年初二晚上，小孩们和外婆睡了，我坐在父亲家客厅的地毯上，抱着枕头看《木马屠城》。父亲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他准备要去睡了，突然说：“新年，你要安排一点时间在乌弟身上，不要老顾着自己的事情。”我条件反射地罗列了我应该做和已经做的事情，然后无奈地问：“您说能这样撑着的，有几人？”父亲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你就像你妈当年一样，但孩子是最重要的，等你老了，你才懂。”这两年来，多用时间照顾好孩子，一直是父亲对我的唯一要求。我想我应该认真完成的。

只是，生活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比如今天，就在考场呆了近十一个小时。当我行走在自己的工作线上时，我可以表现得勇往直前，但是，做父母，它是一门更难更累的功课，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孩的成长，我才刚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