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败笔——乌进孝的账单

    记得过去读到一篇文章，说是《红楼梦》中乌进孝向宁国府交租的那个账单说明了封建时代地主对农民的重利盘剥，当时很为作者文笔的犀利叫好了一番。最近再次翻阅《红楼梦》，发现乌进孝那个账单大有猫腻，分析起来实属败笔。

    第53回中宁国府所属八九个庄子之一的东省黑山村庄头乌进孝，在雪地里跋涉了一个月零二天之后，于岁末来到京城宁国府交租。呈交的账单上详细列出了实物数量，外卖梁谷牲口各项折银2500两和乌庄头送的一些"小玩意"。乌进孝所呈交的地租账单是：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 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 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玩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这个账单的实物部分大体值多少银两呢？
    先搞清几个重量容量单位：
    一斗=30斤
    一石=10斗 =300斤

    一担=100斤
    一斛=十斗（也有人认为：一斛=5斗 我们姑且按5斗计：一斛=150斤）
    米粮：共1002石又350斛（杂色粮谷至少应有四样包括小豆、麦、大豆、黄黍或者黍、稷、麦、菽等）米粮总重量至少应为：353100斤=3531担；据清史，康熙中期米价为白银0.6两/担，到乾隆末年上涨到2-3两/担。《红楼梦》成书期间的米价约1.5两/担，肉类则3倍于米价。
    3531担×1.5=5296.5两
    珍贵动物310头×80斤/头=24800斤；禽类、鱼类等2000只×5斤/只+220斤=10220斤；其他干货等2000斤。牲、禽、鱼大约共重：37020斤，计370担，计价370×3×1.5=1665两；(其实，那些珍贵动物价值远不止这个数字）
    薪炭33000斤，炭值银500两；
    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及各色干菜一车值银500两：
    共计银8000两。
    可见，乌进孝这一趟共给宁国府送来了大约10000余两银子的财富。贾珍当时皱眉说：“我算定你至少也有五千银子来，这够做什么的？”这里指的是现银，照他算定，现银不是2500两，而应是5000两。他出此言不会是信口开河，至少说明他家以前向黑山村所收的地租现银当在5000两以上。如果按贾珍预想的现银5000两，那么，在正常年景，黑山村应有物现合计一万三千余两银子的租子。如果按当今物价折算再换算成清朝的银两，那么，乌进孝的账单价值恐怕还不止这个数目。
    这样，问题就来了。清中期实行农庄制（把土地拨给八旗王、公、宗室，贾府为公爵，属此序列）。该类官庄分大庄、半庄，大庄折地420-720亩，半庄折地240-360亩。官庄设庄头，直接管理农民，征收地租。乌进孝就是一个庄头。从进献物品推断黑山村应该是山村，而且应以猎户居多，不管农户猎户，一个小山村按大庄论，充其量不会超过500丁口，按1000丁口计算，一万三千两银租银人均摊13两，老天，明清时期，一个农户全家一年的收入怕也难有10两白银呢。黑山村按500亩土地计算，正常年景，每亩须摊租银26两。事实上，明清年间，每亩地租银仅四分而已（《东明县新志*民国版》记载：万历二十一年每亩征银四分，地十顷零九分，年征银四十两三分六厘。清前期，大体沿袭明制，差别甚微。）。如此天价地租，岂非开国际玩笑？百姓宁可逃荒要饭，也绝不会租种贾府之地。此其一。
    其二，实物部分的重量约为：
    米粮353100斤，（清制，每斤约合600克）
    薪炭   33000斤，
    牲畜310头×80斤/头=24800斤，
    鱼（鲟鳇鱼极大，以20个计）=20×20+200=600斤，
    禽兔等2000只×5斤/只=10000斤，
    干货干菜等     2350斤，
    合计约：429250斤，折合214吨。

    明清骡马大车按载重量一吨计算，得装载二百余辆大车。别说一个小山村难以征出二百两大车，即便有，车队要排多长？至少6里地！那气势可谓浩浩荡荡。别忘了这才是黑山村一个庄的缴租车队啊，宁国府可是有八九个这样的庄子啊！那荣国府呢，荣国府的八处庄地面积比宁国府多出几倍（也许是超级大庄？），且以3倍计算，一个缴租车队还不摆二十多里长？如此庞大的车队要在路上跋涉一个多月，这是一道怎样的亮丽风景啊！凤姐放高利贷，被人举报尚且被抄家，那么贾府在天子脚下竟如此显摆，符合情理吗？就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然后再借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啊！
    一代文学大家曹雪芹只顾渲染铺陈荣宁二府的主子们安富尊荣，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势派，忘记联系生活实际，疏于斟酌乌进孝这个缴租账单的人均分摊数目及其运送车队气势的庞大惊人，结果捉襟见肘，难以自圆其说，实在让人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