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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旮旯里的春天
范亚湘
翻过一座山,又翻过一座山,是一个山冲。这里的“冲”是指山区的平地。南方多丘陵山地,两排逶迤而去的山一夹,中间地带就是一条冲,山止的地方便是冲头或冲口。人们依山挖渠导水,在冲里开垦出高高矮矮的梯田。初夏时节,春日里田埂上疯长的野草早被铲除,田里被注入了水,整理得平平展展。站在冲头往上看去,冲里是白花花的一片;站在冲尾往下看去,还是白花花的一片。
温暖的风已将一冲的春色吹得了无痕迹。可就在两排山交接处的冲尾那个山旮旯里,却拂境清幽,别有洞天。清新的空气很是温润,山旮旯里各色的花都竞相绽放,红的,紫的,蓝的,白的,似绣在山间涧边的绚丽斑点。山腰处,一簇簇金樱子花就如一堆堆洁白的雪,白得晃眼;山脚下,一株株鸢尾花拖着长长的尾巴歇在树梢上,娉婷美艳;平地上,一片片紫蓝紫蓝的紫云英和一丛丛淡黄淡黄的水苨子花之间,夹杂着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小花。
花儿们给山旮旯穿了一件鲜艳的衣裳,姹紫嫣红,缛丽极了。花丛中,成群的蜜蜂呼扇着黄色的薄翼,不知彼倦地从一朵花飞到另外一朵花,嗡嗡地忙着采蜜;色彩斑斓的蝴蝶一会儿展开双翅飘在空中,一会儿又落在花上,头上的一对触角就如两根花蕊,忽而慢摇轻晃忽而竖立不动,完全分不清是蝴蝶变成了花朵缀在枝头,还是花朵长出了彩色的翅膀在翩翩起舞。酣睡了一冬的小飞虫钻出了土壤,学着蜜蜂和蝴蝶的样子,飞到妍丽的花朵上扑腾扑腾贪婪地撒着欢儿。
山旮旯里的树木长出了新绿,宛若绿色的翡翠挂满柔枝。树干上,缠绵的藤条绽出了嫩绿的叶芽儿,毛茸茸的嫩枝迎着温婉的风,尽情地舒展着娇羞的身姿。这样浪漫柔美的山林里自然是少不了爱热闹的小鸟们,一群群一对对地在树林里叽叽喳喳地欢快雀跃个不停。歇下来的时候,就将那细小的脑袋从鲜绿的树叶间机警地伸出来,两粒绿豆般大小的眼珠滴溜滴溜地左瞧瞧、右瞅瞅。不时,唧的一声,结伴从这边山头飞到那边山头,惊扰得几只藏在树丛中歇息的布谷鸟扑棱扑棱地腾空蹿出,“布谷布谷——”地叫唤着掠过山顶,去催促农人“快快播谷”。
一泓小溪顺着弯弯曲曲的一条浅浅的山涧淙淙流来,也不知会绵延到哪儿,就像不知从哪儿来一样。灿灿的溪水宛如飘逸在山间的一丝淡淡的炊烟,又如缠绕在山林中的一条洁白的纱巾,若有若无,若隐若现,时而一路欢歌,似那无忧少年,汩汩潺潺,蹦蹦跳跳;时而贴着石壁舒缓地淌,如那低眉少女,文文静静,羞羞涩涩。溪水纯净澄澈,可以清楚地看见小溪底的沙石。但溪水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开心地将一片棕色的落叶推推挤挤到一个漩涡里,使那落叶在水中一股劲地打着旋旋儿,向前不得,向后不能。倏地,溪水像是捉弄够了落叶一样,稍一用力就将落叶冲得没了踪影。
清冽透明的溪水漾着笑窝,温柔恬静得像仙子般可爱,但不甘心的水草总是爱招摇撩拨溪水,活泼的溪水或是漫过水草的头顶或是冲得水草颤颤巍巍,洩出一朵朵浪花,曳出一圈圈涟漪儿。更有一块大石头,蛮横地躺在山涧中将溪水阻挡得没了去路。溪水轻柔地抚摸着大石头,乞怜大石头让开道路,大石头板着铁青的面孔理都不理;溪水又换了方式,撒着娇不顾一切地向大石头猛冲过去,溅得水珠迸裂,大石头依然不予理会;溪水真的发怒了,噼噼啪啪地抽打着大石头皱纹深陷的面颊,大石头仍旧纹丝不动。溪水虽浅,一样需要一直往前赶路。这一次,溪水积蓄着力量撕开了大石头下的泥土,一头钻了进去。溪水的身体被囚禁在深深的泥土之中,瞬间没了身影。忽而,不远处的陡坎边,一道白流喷薄而出,哗啦哗啦地高唱着歌儿飞泻而去。
山旮旯里也有春的萌动,这是很多人不曾遇到过的。那一年,唐诗人白居易在初夏游历江州深山里的大林寺,见到寺中桃花灼灼,不禁慨然吟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难道春天真的像长了脚一样,可以迈着轻盈的步伐转来躲去?难道偏僻一隅的山旮旯里真的也可以赢得青睐,只需静静地等待着春风吹拂?否则,春色怎么会从冲头悄无声息地转到冲尾,使原本并不起眼的山旮旯里也万紫千红竞相争艳,吐蕊飘香令人陶醉!
是谁在春意褪去的时候唱起了忧伤的挽歌?又是谁在春色的感染下消弭了隐秘的寂寥?有多么深情的期盼,就有多么深厚的寂寞和孤独。然而,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往,山旮旯里的春天真正地来了,即使姗姗来迟,但却照样风华流美,浓烈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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