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宏随笔:携诗而行,那宏阔与细微的情景(载《当代诗人》2022年7月号,存谢!)
携诗而行,那宏阔与细微的情景
在山西省作家协会举办《梁志宏文集续编》新书分享会,省城主流报纸、电视和一些公众号、网站相继报道,微信朋友圈一片祝贺声,我本该归于平静的心仍然波纹荡漾。
在漫长的编选出书过程中,所感所思已写在跋文《诗人永远在路上》了。仿佛回首是老年人的专利,这些天的回首更多的是携诗而行的感怀。在我近60年的诗歌文学路上,迷失与启蒙,随波与弄潮,一程程奔赴一次次抵达,我感受和体味一处处宏阔或细微的情景。与生活中和诗化的检察长相遇,与古老而散发时代气息的长城合影,为梦里出现史诗《爱神女娲》向死而生的细节而泪目,为采访山民筑路渴盼脱贫叙写长诗《山碑》而哽咽,在巴黎凡尔赛宮由路易王朝崩溃引发沉思,在汾河岸由雪映红焰发现金银木意象素洁与坚韧之美,在老兵手印广场致敬英雄捧出《国魂浩荡》,在左权民歌村感叹盲艺人手肩相搭蹒跚而行写就《向天而歌》……我比常人多了几分体验和充实,也多了些许忧患与深邃。
我一早一晚常在汾河景区散步,尤爱看夕阳映照碧水绿荫的景象,遇上西天腾起火烧云更是令人陶醉。我在《看夕阳》《梦幻火烧云》诗中,烘托外景与心景交融的审美情境,呈现出我人到暮年的生命状态。
其实文学路上还有另一种风景,比如编辑、研讨、吟诵乃至师生交流等诗歌文化活动,也有让我难以忘怀的情景。1980年代以《城市文学》为平台连办三届中国城市诗展风生水起,两度走访诗坛泰斗艾青接受诗学光芒的照耀;2003年受诗刊社之托主办“春天送你一首诗”30城市朗诵公益活动,在街头舞台把有声的诗歌传向大众;省市有关单位于1996年举办《华夏创世神歌》出版研讨会,2014年举办我的文学创作50年诗歌朗诵会,名家云集学术探讨的氛围和朗诵家演绎的场面犹在眼前。而这次“文集续编”新书分享会,一些情景又一次萦绕心怀感人至深。
文学创造往往与孤独相伴,几乎每个诗人作家都有“开夜车”的习惯或者经历。杜学文先生写序标注的时间为2021年1月,原始记录4次搁笔均为深夜12时前后,可以想见这位年近花甲的领军人物挤时间掌灯写作的情形;他在序中指认我“追求的是一种力图把个体体验与社会生活融合统一的‘大诗歌’形态”,首次作出这一判断彰显批评家的眼光和见识。年逾八秩的吴思敬先生应邀写贺信,从微信传来的则是成文的书面发言,时间为5月31日凌晨1时零2分,文中概括我的诗歌创作存在把握时代脉搏和衔接历史文化传统两条重要轨迹,同时赠我诺贝尔获奖诗人米沃什的名言:“我不想成为上帝或英雄,只想成为一棵树,为岁月而生长,不伤害任何人”。两位评论家展现给我的是,肩头事业与笔下耕耘的繁重,治学严谨的师者风范和敬业精神。林莽先生在贺信中期许:晚年诗文创作“抵达一种更澄明的写作境界。”既是鼓励,也是善意的提醒。他们给予了我新的照亮和指引。
不只是权威人物,几位中青年诗人的声音同样给我以启迪。赵少琳说我注重在嬗变中提升语言的诗意,王国伟称我为诗坛常青树,张二棍称我为“雕龙式的诗人”,荫丽娟说我血液中流淌着家国情怀,孔令剑在诗意分享环节主持中提出“艺术纠正”的命题,王立世赞同我对新现实主义的追求,柴然赞许我渗透悲悯情怀的《一个盲人来看莲花》并深情诵读……诗友们在这场合往往有溢美之词,我有自知之明,争取在传承创新的链条上不要锈迹斑驳。
晚年我经常做梦,最多的梦境是参加诗歌文学活动,在山水间奔走跋涉。梦由心生,奔赴与抵达正是我文学人生的写照和常态化。
我又想起在分享会的答谢词中讲到的一个诗意画面。2018年4月,参加全国百名诗人看临汾采风,一众人马黄昏前赶赴黄河壶口瀑布。我又一次看到那条奔腾浩荡的瀑流,而对岸“黄河大合唱”一道红色标语,我顿时想到抗日战争烽火遍地,风在吼马在叫,“健儿如黄河波涛奔赴民族救亡”。一首《又临壸口瀑布》成型了,末节为:“人生就是一场场奔赴。/山一程水一程,山重水复/前一刻桃花红杏花白连翘黄/后一刻会有雨骤风狂。/只要灵魂前倾,如这瀑流/跃向低谷,下行也是上扬。/暮岁又临壶口,我灌一壶涛声/耳畔时闻瀑水回响。”
我在新书分享会上表示,把三卷本“文集续编”出版和新书分享会举行,当作献给近60年文学生涯的收官礼。收官是一种内敛的姿态,也是一个顺其自然的过程。
诗人永远在路上。诗人一生奔赴与抵达的蕴涵是什么呢?
我理解,奔赴就是在人世间寻找、发现与捕捉一个个宏阔与细微的,有意味和价值的风景情景;抵达则是借力情感、意象等加以审美转换与创造,以鲜活、形象的文字进行审美表达。我想这就是诗人作家的职能吧。
诗人一生奔赴与抵达的终点在哪儿呢?去问夕照青山。
而我更想如吴思敬先生期望的,成为一棵站立和行走的诗歌树,魂系大地枝叶伸向阳光,为人世间添一片绿荫几枚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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