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宏散文:诗路上的提灯播光人一一追念王燕生老师(附照片、书影、手迹)

诗路上的提灯播光人
光阴流转。被称作当代诗坛伯乐的王燕生老师去世已经十年了。
燕生老师比我年长11岁,我习惯这样称呼,后来熟了偶尔也称燕生兄。他是编发我的《检察长的眼睛》上了《诗刊》头条,并获该刊1981至1982年度优秀作品奖,引我走向全国诗坛的恩师。让我深感痛惜的是,由于我十多年疏离诗坛信息闭塞,2011年10月开通博客,从网上得知恩师去世的噩耗已过了半年多,也为错过赴京为恩师送行而抱愧。
当时想写一篇悼念文章,感觉已经晚了,还觉得此前写过一篇记述燕生与我师生交谊的长文,便拖了下来。直到今年燕生老师去世十周年的节点,才落笔表达迟到的缅怀。
我又一次翻看1996年3月写就、刊发于山西一家期刊的散文《讴歌与祝福》,眼前又浮现出燕生老师儒雅、爽朗的笑貌音容。所谓“讴歌”,是叙述燕生热情关注我这个普通作者,仅1980年代就写过20来封信,针对诗稿谈立意、出新、语言表达、押韵与否等,悉心开导指点迷津,等于一次次免费函授;加上几度相见“面授机宜”,从而使我逐步挣脱极左思维束缚和旧的写作套路,从中体现了一个优秀编辑的深厚诗学素养和罕见的敬业精神。该文还记述,我调任太原市文联《城市文学》主编后,筹办“中国城市诗展”,燕生引我拜访诗坛泰斗艾青征求题词扩大影响,推荐一批重点作者供稿,不乏难忘的情景和细节。所谓“祝福”,则是我写该文时,得知燕生在山东参加诗歌报刊年会不慎摔得骨折,正在卧床疗养甚至存在股骨头坏死的威胁,我送上一片真情,祝福师长走出这段苦难早一天康复。
我给燕生老师寄去样刊,此后打电话问候。燕生客气地称文章有溢美之词。我说哪儿有溢美呀,老兄扶植、培养了全国多少青年诗人呀!你看稿复信超负荷累得眼疼一度复视,你编务记录本上联系作者密密麻麻的字迹,没有几个编辑做得到!
我去过燕生兄位于和平里北街一幢住宅楼四层的家,想象他在逼仄的空间卧床养病的样子,想象他退休前每晚在灯下看稿写作的辛劳,让人为之嗟叹。
燕生对作者的帮扶是无私的,也是超常的。尤为感动的是,他得知我的新著《华夏创世神歌》6月份举行出版硏讨会,因卧床不能出席而遗憾,但他忍着病痛细读这部四卷史诗,写下一篇评论《神,在创造中凸现》,对女娲、黄帝诸神的神格定位及布局谋篇给予肯定,指出“长篇神话史诗在我国汉民族中是个空白,作为第一人,志宏的创造精神确实可贵”。这完全超出了《诗刊》编辑的职责范围,倾注了对作者成长超乎寻常的厚爱。
天佑好人。燕生终于度过他自称“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又健步如初恢复了正常生活。1998年春夏之交,他来太原为受聘的《中华锦绣》杂志组稿,我去国防宾馆看望师长,又一次握手相聚甚欢。谈诗歌,叙友情,我汇报这些年创作重心转移,与友人策划晋祠系列丛书赶写三部小长篇,还为大型电视专题片《晋魂》和《晋颂》合作撰稿,评价还好。燕生兄表示祝贺,同时关切地嘱我仍要以诗为主,过一段创作重点再转回来。省城诗人珍尔正好也来看望,于是一起到临近的三晋国际饭店小酌。善饮的燕生兄喝得尽兴,酒酣耳热之际甚至透露了初恋的一段私密。
燕生老师对我又一次重磅支持,是2002年为我出版五卷本《梁志宏文集》慷慨作序,以《拉纤者的歌唱》为题,绘出一幅在岁月的河边负重拉纤,吼出高亢、沉郁号子的精神画像。燕生对我新时期以来诗歌观念嬗变和创作特色作出归纳,给予了积极评价:“我们能清晰看到在不断地扬弃和提升中,他始终坚守住根,让对大地、对人民的深情,对诅国、对民族的爱,不分四季地苍翠而蓬勃!”;尤其对我集束推出的百行情节抒情诗,长篇叙事诗“时代三部曲”《爱魂》《山碑》《河颂》表示赞赏:“毫不夸张地说,如此满腔热情地为中国改革开放树碑立传,在相当广度和深度上揭示了我们民族的智慧及创造力的,志宏当是现代诗坛一个先期实践者。”燕生作序,既是对学生既往创作的盘点,也是对前程的期许和指引。我也记住了恩师的嘱咐和期许,在21世纪初叶合作编创了两部电视连续剧后,在第二个十年伊始回归诗坛,并随着新世纪诗潮的流变,创作有了新的跟进和提升。恩师已去,我只能向他在天之灵默默诉说了。
2018年初,我写了一首怀念燕生老师的小诗《念及》,归入《人间十二行诗》刊发于《都市》同年第5期。照录于此:
闲暇时在书房坐拥斜阳,常念及/迷茫诗路上提灯播光的人。/念及那颗点亮《检察长的眼睛》/也拨亮我迷朦视线的慧心。/一袭米黄色风衣拍打春风,引我/跨进丰收胡同艾青诗翁的宅门。/念及几次相握,写序作评及/二十多函信札,感受春阳的温暖;/在我写下的文字里似乎仍有/那束目光闪烁,虽然恩师已化星辰。/我相信太阳从未坠落;那些/一路提灯播光的人,我都铭念在心。
我也正是有过主编《城市文学》,及退休后主编一份诗歌内刊的经历,感受到基层编辑的甘苦和职责,应当放眼诗坛,以培育本土诗歌人才、促进地域诗歌发展为己任。
燕生是被诗歌界公认的敬业编辑,也是当代一位优秀诗人。或许由于编辑品格的光芒,冲淡了其诗著的亮度,较少被人关注。我的书柜珍存着老师惠赠的创作谈《学诗十二忌》和诗集《岁月之树》。前者映现了其编辑生涯“传道授业解惑”的侧影,后者虽然只是1980年代的诗选,也呈现出他的家国情怀和人生理想。如《把手递给我》,以多次重复“把手递给我”这一“主题词”,传达了诗人助人为乐、以畅通取代阻隔的情怀;《我是你寻找的那盏灯》一诗,则是对迷失者重铸理想的呼唤。而他不正是点亮青年诗人心灵的一盏灯吗!
回首诗文写作半个世纪,我有幸遇到艾青、公刘、牛汉等前辈诗翁,和王燕生、叶延滨、吴思敬、林莽、罗继仁、谢克强等敬业编辑,遇到省内冈夫、马作楫、李杜等备受尊敬的师长和编友。他们是我漫漫诗路上提灯播光的人,而燕生是给予我重大影响、乃至“弃政从文”的“关键先生”。
我相信,燕生老师提灯播光所惠及的诗人作者,尤其他主持多期“青春诗会”及刊授学院的成员,少说也有三五百人。我相信受益者们,不只感念编辑老师帮助发表作品走上诗坛,更景仰这位师长敬业奉献的精神情操和人格魅力。
欣闻燕生的公子王晓笛作为执行主编,从策划征稿一直到出版《致青春—--“青春诗会”40年》八卷本,这是以一种“子承父业”的方式告慰先父的在天之灵。
谨以这篇迟到的文字,作为25年前那篇长文的后续,给尊师十年祭献上一束白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