簸箕云
文/尹培芳
簸箕,是当地人用竹片编织成的器具,主要用来晾晒食物。簸箕有大小之分。如碰到谁自夸海口,村里有人听不得了就会打趣:这算什么,我(或王老二)那天如何如何,真是小簸箕见着大簸箕喽。
常用的是小簸箕,大多是圆形的,主要用来簸米,刚碾来的新米会杂着一些糠屑,簸净了吃着才清爽;也用来晾晒一些数量较少的东西。大簸箕通常是长椭圆形的,平时安静地靠在阴暗的杂物间,仿佛一些极远的心事。
然而,大簸箕也有大簸箕的用处。将近年边,心灵手巧的大妈大婶和小媳妇们用来晾腌辣的材料,如拌了红辣椒、芫荽籽等香料揉好的清菜、红萝丝、撇菜须等,相当“管火”的。大多数人家都要腌腌辣,没有大簸箕的人家,没法子,要挨家挨户去借,还不一定找得着。腊月间,村里一簸箕一簸箕红红绿绿的腌辣和一排排用淡酒洗涮净的罐子,极抢眼。只有到那个时候,才体会到浓浓的年关的气氛。
大簸箕也用来晒谷物之类的东西。秋收后,谷子进家了,要晒干后才能储进囤子。村里人晒谷子,大多要用手推车拉到梁一中的球场、粮食局和一些单位的或大或的场子。得求人,搬运也累。如家里有大簸箕就不一样了,可以搬出来在院子或过道上晒,不消累,也不消守着。大簸箕晒谷子碾出来的米,吃着放心,没沙子。
记得小时候,在我家,大簸箕还有一样用场,就是临时当床铺用。
那一年,我上小学二年级,在学校跟同学玩斗鸡,左腕摔脱了。多亏班主任李同芬老师背着我到县医院急诊。从医院出来后,忙了一阵子也不见好。母亲急了,找上遮岛街的家乡人带口信给我外公。听母亲说:外公常帮摔脱了断了手脚的人医治;外公还有一绝活,就是牛马骡子跌脱了断了腿脚也能端合、治好。
外公来了!
套头黑帽,跟关公不一样的小丹凤眼,脸稍长,面色红润,黑棉袄,宽腿黑裤。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飘拂在阳光里的山羊胡须。外公嘴小,吃饭时一呶一呶的,好看。
那一年,外公在我家住了差不多三个月光景。为了固定我的左腕不要长歪了,外公做了“竹连子”。每天到山郊野外找药草,捣碎、舂细、熨热,敷到我受伤的腕上。据母亲说,外公还用了舂碎的小鸡做药引子。
那是外公来我家最长的一段时间,其余都是来去匆匆,住上三两夜就走了。外公脾气犟,不住闲着的我祖父(那时我祖父已过逝)的房间,也不住收拾干净了其他房间。母亲没法子,只好将自家的大簸箕搬到堂屋,铺上新稻草和松软的被褥,让外公歇息。
大簸箕铺的床铺,松软而又暖和,还有稻草的清香,像一朵云。外公睡在簸箕云上,是否会梦见大片大片蓝天、大片大片金黄的谷浪呢?
都说老人睡眠少,外公也不例外,睡得晚,却起得早。深夜,天上的星星都睡着了,外公还在唠叨着,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我常常听着听着就迷迷湖糊入了梦乡,梦醒后还迷迷糊糊地躺在那忽远又忽近的唠叨声里......
如今,在涌汹时光的间隙,我会时不时想起我极远的家,想起去逝多年的外公,想起一朵下着唠唠叨叨小雨的簸箕云。
——载《春城晚报。新芒市》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