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她们班的一个小丫头因为搬家，提前跟小朋友们告别了。

据说同班里5，6岁的女孩们大多数都大哭特哭。因为告别，就意味着不再能够很容易的见面，不能每天在一起玩了。告别的时候，很痛苦，所以要哭泣。这个应该是本能。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懂得了。

可是，老师说，小A没有哭，好像只是红了一下眼圈。在吃午餐的时候默默的挤在那个小朋友的旁边，一直看着她吃饭。

原来小A和我一样，在应该哭的时候从来不哭。不是不想，是哭不出来。

高中的时候，外婆病危。我和妈妈姐姐从沈阳坐火车去守望外婆的最后一刻。脑出血。我们去的时候，外婆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还算均匀的呼吸。

当时和外婆住在一起的表姐说，已经是植物人了。妈妈和姐姐看着不和我们说话，不睁开眼睛，满身插满了管子的外婆，泪流满面，一直伤心的哭。

可是，我哭不出来，虽然我也伤心。但是就是没有一滴眼泪。

外婆的一生非常传奇，绝对可以写出一本厚厚的关于中日友好的历史。

她是个土生土长的日本熊本人。二十几岁时和在日本留学的外公相识结了婚。然后在日本生了我的妈妈和大舅后随着外公来到中国的长春。据说外婆的这个决定让她和日本的亲人都断绝了关系。那个时代谁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来中国受苦呢。外婆应该是为了爱情来到中国的东北，后来在那里我的二舅和小姨出生了。带着4个儿女和外公生活在长春的日子，应该是外婆最美好的时光吧。

可是这样美好的日子没多久，外公病逝了，留下4个未成年的儿女和并没有入乡随俗的外婆。妈妈说，那个时代就是外婆想回日本也回不了。她先是带着孩子们回了外公的老家乡下，后来转辗到吉林市。并加入了中国国籍。在那里的中心医院的图书馆里默默无闻的工作，就像普通的中国公民一样，很爱中国，很爱工作，很讲原则，很认真的人。

虽然我从来没有从外婆和妈妈的嘴里听说过外婆做为日本人在文革期间受过的各种磨难以及如何把孩子们抚养成人。就是想象也可以明白外婆非同一般的经历吧。

我和姐姐只有放暑假的时候，才去吉林市看望外婆的。记忆中外婆在市中心医院的图书馆工作的样子总是让我油然生出很多尊敬，走在医院的长廊里就连院长也会朝外婆打招呼，并鞠个大躬。

记忆中在外婆家都是妈妈做饭呢。我只是吃过外婆做过的土豆猪肉烧茄子，也只有一想起外婆的这道菜时，我的全身都会变得燥热，并流出很多眼泪来，即使现在也是。。。

那一年的夏天，很炎热。我和外婆走在知了叫得没完没了的大街上。路过吉林市一中（当时应该是那里的重点学校）时，外婆顺路带着我进去看榜。虽然那一年她的孙男弟女并没有人中考，但是外婆肯定想默默的告诉我，她希望我这个外孙女也能进入我所居住城市的重点学校。可是我真不孝，我并不是个成绩很好的人。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抖一下，然后又会流出许多眼泪来。。。

我真的不明白，眼睁睁看着病危的外婆我没有眼泪，甚至在火葬的时候，看着扑向灵车，哭得死去活来的姐姐，妈妈，以及那些亲人们，我还是留不出一滴眼泪。

只是，火葬场那个高高的烟筒冒着青烟时，很神奇的飞过来很多很多不知名的鸟来（是燕子？不过我宁可它们就是天堂鸟），我望着那些小鸟，就知道外婆一定是很安详的去了天堂。。。。。那个时候，我竟然开心起来，真的。

我并不是因为外婆来日本的，而是一个缘分让我不由自主地走进生养过外婆的这个国度来。

很多的时候，外婆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想外婆一定在我的身边守护着我，虽然睁开眼看不见，伸伸手也抓不到。。。

我的身边连外婆的一张照片都没有，但是外婆和我说话时的样子，外婆做过的土豆猪肉烧茄子就那么深刻的印在我的脑海里。外婆是喜欢吃奶酪的，这一点，我每次看到小A往面包上涂奶酪时，就连小手指稍稍翘起的角度都跟外婆的一模一样。

在外婆去世很多年后，我坐在她熟悉的国度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外婆的坟与外公的一起合葬在中国。但是她的灵魂肯定也非常怀念这个生养她的土地吧，难道不是吗？

小A呢，在某个午后，看到那个曾经坐着已经分别了的小朋友的座位，一定会去想念她，而流下很多眼泪来。这就像danmei一样，很笨的，并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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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忽然间，觉得我应该让小A多一些和她外婆，也就是俺妈的记忆与故事。我真的想立刻就把她送回老妈老爸的身边去。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任何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