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又一年啊

(2020-03-17 13:55:54)
标签:

一两江湖

分类: 写字

这个博客还真的是年更啊……所有还会点进来的人,让我抱一个吧!又一年啊

——————————————————————


避暑

 

树木遮住了头顶的天空,阳光把叶子照得半透明,知了藏在林深处,声音不知隔了多远。

溪水上落下斑斑点点的阳光,碎金一样随风晃动,浸在水里的手腕截白玉,逗弄着水底的游鱼。

“锦哥哥,这里有鱼!”花千初道。

“嗯。”颜生锦应了一声,却没过去。

花千初有点奇怪,抬头只见颜生锦依然站在树下,遥遥地望着杭州城,不知为何,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有什么心事。

“锦哥哥!”花千初捧了一捧山泉,跑到颜生锦面前,一路跑,一路洒,掌心里的水已经差不多漏光了。花千初不开心地撅了撅嘴,颜生锦用帕子把她脸上的水珠擦了,“没事,这山泉是从寺里流出来的,寺里多得是。”

“那我到寺里打给你喝,很好喝哦,又凉又甜。”十四岁的花千初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碎金般的阳光洒在她脸上,仿佛能在肌肤里消融,变成她肌肤光泽的一部分。

说完,她又去玩水了,并且脱了鞋子,脚尖轻轻在水面探了探,打算下水。

“千初!”颜生锦一声高喝,冲过去,一把抱起她。

她很轻盈,像一片梦一般的羽毛。

“怎么了?”颜生锦的怀抱是她在世上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地方,花千初自自然然地搂住颜生锦的脖子,眸子漆黑。

“危险。”颜生锦的神情很严肃,“而且,你长大了,姑娘家不能轻易在别人面前脱下鞋子。”

别人?哪里有别人?山路上就他们一群人,除了锦哥哥,就是月牙儿月弯儿和护院们,“都是家里的人啊……”

“家里人也不许。”颜生锦找了块洁净点的山石,月牙儿连忙铺上锦袱,颜生锦把花千初放下,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替她把鞋子穿上。

脚踝纤细,小巧的鞋尖上缀着一粒明珠。

花千初轻轻晃着双脚,歪着头看着颜生锦梳得整整齐齐的鬓发,心也像是被这山风吹过,又清爽,又舒服。

本来,锦哥哥昨天是要带商队出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要带她上山避暑,于是今天一大早,他们就来了。啊,早知道山上这样凉快,一到夏天她就催着锦哥哥来了!

她看着颜生锦,黑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高高地伸出双臂,袖子是最最柔软轻盈的绢纱,被风吹起来,好像蝴蝶的双翼。

锦生颜摇摇头,似无奈,又似宠溺,转身背对着她。

花千初扑了上去,稳稳地搂住颜生锦的脖子,嘴角弯弯的,“走吧。”

颜生锦背着她,月牙儿和月弯儿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是护院们,组成一个长长的队伍,花千初问:“为什么这次出来这么多人啊?”

“因为……山上可能有野兽,多些人安全。”

“哦。”花千初点点头,没有看到颜生锦再一次皱起来的眉头,以及眼中隐隐的忧心。

山路蜿蜒,阳光被叶子挡去了大半,风带着山林独有的清凉,颜生锦的步伐稳定,花千初的脑袋搁在颜生锦的宽厚的肩膀上,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锦哥哥,你不跟商队走,那商队怎么办?”

“小姐长大了,知道关心商队了。”颜生锦笑了一下,“这次管家跟着。”

“太好了!”花千初一下子来了精神,“那以后都可以让管家跟!锦哥哥你就再也不用出远门啦!”

“……”颜生锦失笑,“不是的,这次是有点事……”

“什么事?”

颜生锦的脚步顿了一下:“一点,麻烦事。千初不用知道。千初,你看,前面就是古佛寺。”

树林掩映下,黄墙黛瓦的寺庙露出一角飞檐。

花千初欢呼一声,顿时忘了追问,从颜生锦背上溜下来,提着裙摆直奔庙门,月牙儿和月弯儿连忙跟上。

颜生锦轻轻地叹了口气,回望山下。

透过枝叶,远远地可以看到整座杭州城,房子似孩子的玩具般,静静散落在蓝天白云下。

忽地,半山枝叶颤动,有人直接在林间登山,绕开了蜿蜒的小径。

此行带出来的护院皆是精明强干之辈,出发前又得过颜生锦的吩咐,几乎是立刻,手就按上了刀柄,。不过很快,他们便松开了刀,因为来的人居然是和商队一起出发的管家。

管家一脸急切:“颜、颜先生,不好了,商队被扣押了——”

 

 

佛寺的方丈亲自迎出寺门。

花家是大晏首富,也是这间寺庙最大的施主,方丈向花千初合什道:“多谢小姐为菩萨重塑金身。”

“我?”花千初点点自己的鼻子,看向颜生锦。

颜生锦微笑着点头。

“又是去年秋天?”

“对。”

去年秋天,花千初大病了一场,药王谷的央神医亲临杭州才治好。在送上一大批贵重药材感谢央神医之余,颜生锦差不多把全杭州所有填寺庙里的金身都重塑了一遍。

“去吧。”颜生锦摸摸花千初的头,“菩萨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花千初开心地跑进大殿,还没跑到佛像前,忽然又跑回颜生锦身前:“锦哥哥,你不去拜拜吗?”

“锦哥哥不去了。”颜生锦半蹲下身子,“锦哥哥有事要离开,你在这里好好歇歇,月牙儿和月弯儿会照顾你,护院哥哥们也都在。”

花千初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尽快。”

“我在这儿等你。”

“千初乖。”颜生锦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道,“千初,答应我一件事,我不在的时候,无论谁来找你做衣裳,你都不要答应,好吗?”

从前颜哥哥担心她累着,只是让她少做些,因为锦哥哥知道她最喜欢做衣裳了,还从来没有让她别做过。这次有点奇怪。但花千初什么也没问,原因很简单,不管是为什么,锦哥哥一定是为了她好。

颜生锦安顿好她,移步去了方丈的禅房,恳求几句,方丈面有难色:“不让香客进后院,倒是简单,只是有一位施主昨晚就住下了,老衲总不好赶人……”

“不敢叫方丈逐客。只要后来者不进门便好。”

方丈依言。

颜生锦再三叮吃护院,莫要让生人靠近小姐一步,然后才同管家离开。

颜生锦走了之后,月牙儿笑道:“颜先生这般紧张,知道的,说我们来避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来避难呢!”

月弯儿道:“你别乌鸦嘴,我看啊,自从昨天把那位客人送出门,颜先生真有点满腹心事的样子。”

花千初问:“什么客人?”

“就是,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客人,想求小姐做套衣裳,颜先生说小姐偶感风寒,忙不过来,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了。”

“我没有风寒啊……”花千初睁大了眼睛,“锦哥哥为什么这么说?”

“一定是怕天气热,小姐累着呗。”月牙儿和月弯儿拥着花千初去佛堂,“走啦走啦,我们陪小姐去拜菩萨,求菩萨保证颜先生早日归来,不要让小姐等太久!”

 

 

大概是爬山累了,又或是山上的斋饭好吃,花千初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僧人抱来一只井水镇过的西瓜,一刀下去,“咔啦”一声,裂开一条大缝,凉气四溢。

花千初看着红瓜瓤上的黑籽,忽然叹了口气。

锦哥哥若在这里,会帮她把籽剔了。

月牙儿拿了筷子来给西瓜剔籽,剔净了再送到花千初手里。花千初端着西瓜,却不怎么想吃,脑子里全是从前颜生锦给她剔瓜籽的样子。锦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是神情专注,眸子宁定,就算是剔个瓜籽,她也能一直看下去。

随便吃了两口,花千初便搁下西瓜,“我回房了。”

月牙儿和月弯儿各捧着一大块瓜,继续吃又不是,放下又有点舍不得,花千初摆摆手,“我自己走走。”

太阳落下山头,黄昏渐临,寺中的后院也有山石嶙峋,有条小径,一直通出后门,花千初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风里隐隐约约传来一缕笛音。

“锦哥哥吗?”

据说太过思念一个人,便会随时幻想那人出现。明明知道锦哥哥不可能去而复返,花千初还是循着笛声追了过去。

很久很久以前,在颜生锦还不像现在这样忙碌的时候,也曾经给她吹过笛子。

小径迀回蜿蜒,在山石间绕来绕去,蓦地里眼前骤然开朗,晚霞满天,天空呈一种绚丽的绯红色,艳光四射。

有一个人坐在顶峰的大石上,在霞光里被照成一道剪影,山风吹动他的发带与袍袖,他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凌空而去。

“不是锦哥哥……”花千初好失望。

笛声遏然而止,吹笛的人回过头:“你说的‘锦哥哥’,可是颜生锦?”

花千初的眼睛又一次亮了起来,“你知道锦哥哥?”

“我知道。”

那人走下山石,浅灰衣角在风中翻飞,几缕发丝被山风吹得纷乱,雪白里衣露出一线,像极了此时挂在天上的一抹月牙儿,细细的,白白的。

“颜生锦,六岁启蒙,十六岁入京赴试,却在大试当日,返回杭州,抚养花氏遗孤,振兴花氏家业,至今已有八年了。你便是那位花家二小姐,对不对?”

花千初讶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看起来和舅舅差不多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可不知为什么,一双眼睛却仿佛能看透一切,他微微笑道:“对,我什么都知道。”

花千初睁大眼睛看了他半天,忽然,道:“我知道了,你是从天上来的!天上的人,什么都知道!”

那人笑而不语,笑容清浅如天际淡淡的月光。

“那你一定认识我爹娘了?”

这一句,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肯定。

“花先生和花夫人?”

“嗯!”花千初用力地点头,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期盼,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

有一个瞬间,那人怔了一下,随即弯下身,抚了抚花千初的头发,声音柔和:“我知道他们,他们……在天上很好,就像现在,他们正在天上看着你……”

“在哪里?”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那人的声音越发温柔,“他们要我告诉你,他们从来不曾离开,始终在你身边。”

高空无垠,晚霞落尽,天空是一种非常非常淡的紫色,温柔到了极点。

花千初在天空下仰起头,晚风悠悠,好像是谁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

“爹,娘……”

女孩子在星光下,露出了笑容,这笑容比星光还要明亮。

“要是我也能看见你们,该有多好……”

“我有办法。”那人道。

花千初眼睛一亮:“点火吗?”

“不用。”那人微笑,“跟我来吧。”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月牙儿和月弯儿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夹在护院们的呼唤声里,暮色渐浓,他们打起了火把。

那人含笑向花千初伸出了手,“要去吗?”

暮色降临,天边只剩最后一丝淡淡的明光,他的发丝和衣带仿佛有一层流动的微光。

这是天上人才有的容光,凡人难以拒绝。

“嗯!”

花千初毫不犹豫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吁——”

急驰中,颜生锦猛然勒马,回头,“他们扣押商队,什么也没说,只让你来找我?”

“是,大约是他们只卖颜先生您的面子……”

“不,不对!”夜色笼罩了他们的来时路,离古寺已经很远了,哪怕再穷尽目光也看不到山上的情形,颜生锦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回去!”

管家讶异:“为什么?您不是已经安排好,不让人上山吗?”

“你没听方丈说吗?已经有人在山上了!”

管家松了一口气:“颜先生你忘了?方丈说那人昨晚就上山了。您和小姐上山是临时起意,就算他要跟着,也只能是跟在小姐后头,必定会被拦在外面,近不了小姐的身!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昨晚就料到我们今日上山?这会儿山上守得铁桶似的,一只鸟也飞不进去。咱们还是去看商队吧,这条路咱们原是走熟了的,这回不知怎地说扣押就扣押,看来还得您亲自去一趟才算数……”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调虎离山。”颜生锦声音紧绷,语气里隐隐有一丝恐惧,“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管家默默想,我怎么不知道了?那位客人还是我迎进厅上的。斯斯文文的,举止有礼,一看就是个教养极好的读书人,说话也客客气气,上门求小姐做身衣裳,还带了一匣子银锭做订金,多么有诚意!可不知道为什么,颜先生一见到这人就变了脸色,推说小姐没空便罢了,还把商队交给他,然后自己突然就说要带小姐上山避暑。什么避暑?分明就是避那个人!

管家就觉得奇怪了,那人清雅出尘,既不会武功,也没有恶意,颜先生怎么就这般避之不及呢?

但上山之后,管家就再也不这么想了。

山上灯火通明,寺里的僧人和花家的护院皆打着火把,脚不沾地,四处找寻,满山都是呼唤花千初的声音。

月牙儿和月弯儿满面泪痕,哭道:“颜先生,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颜生锦眼前一黑,险险晕过去,咬牙道:“怎么不见的?说!”

“吃过晚饭,小姐说自己走走,让我们吃完西瓜,可等我们吃好,就找不到小姐了!呜呜,都怪我们!”

两人和花千初差不多年纪,还是半大的孩子,一面说,一面哭,颜生锦安抚两人,“把话说清楚。可曾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动静?有什么异常?”

颜生锦一问接一问,语速快极了,脸色雪白,眸子极黑,仿佛要在人身上盯出个窟窿。两姐妹头一回见到颜先生这般模样,忍不住有些害怕,想了想,道,“那时,好像有一阵笛声……”

“笛声……”颜生锦脸色大变,喃喃,“是他,果然是他……”

管家忍不住问道:“是谁?”

“清和,九王爷幕僚,妖狐清和!”

“妖狐清和”四个字入耳,管家浑身剧震。即使不在京城,他们也听过这个人的名头。此人心思缜密,智谋无双,谈笑之中翻云覆雨,不知有多少大家士族在他人畜无害的笑容下灰飞烟灭。

管家终于明白了颜生锦的恐惧,忍不住声音发颤:“他……他找上小姐,要做什么?”

难道,他想毁掉刚刚重建的花家,就像毁掉那些曾经无比风光的公侯之家一样?

颜生锦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但声音依旧稳定:“小姐只怕已经不在山上了,所有人随我下山!”

花家所有的人手被召集起来,颜生锦一面派人守着城门和码头,一面派人拿名帖去向衙门求助,再派人去找封大川。片刻之后,花家护院、衙役捕快、地痞流氓,像飞鸟一样散入大街小巷,形成一张巨网,罩住整座杭州城。

心中还是惶急。这惶急像水一样漫进每一根神经,发号施令指挥若定的仿佛不是他自己,他自己变回了当年那个十六七岁的稚嫩少年,在要进闱场的时候接到要命的噩耗。

惶急、害怕、悲伤、忧心……种种情绪将他淹没。

他以为那样的感受不会再有了,他以为他已经成长到足够强大了,现在老天冷冷地提醒他:还不够。

“颜先生请放心,只要那人还在城中,必定插翅也难飞。”管家一脸关切,“先喝口茶润润喉,花家还指着先生你呢。”

在大半天里,颜生锦滴水未进,喉咙干得像要着火,可一口下去,茶水却像石头一样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一口呛出来。

茶水洒在淡青色的衣袍上,晕出点点深青的痕迹,像竹子的颜色。

“锦哥哥,我觉得你像竹子,高高的,青青的,这匹布就叫‘万年青’,是我新染的,以后专用来给你做衣裳,独此一份,谁也不给!锦哥哥你喜欢吗?”

清脆的声音宛如玉石轻撞,漆黑的眸子胜似浸在水中的黑曜石。声音和笑靥仿佛都在眼前,他发誓要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再不让她经历一丝一毫的痛苦和危险,可现在,他却让她落入那样危险之人的手里,连她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千初,千初……你在哪里?渴了可有茶水?饿了可有饭食?困了可有歇息?

颜生锦的脑海里,全是女孩子哭叫着挣扎求救的模样,背后无边的黑暗吞噬着她……这样的想象像利刃划过他的心脏。

唐门!他要写信给唐从容。清后清和的背后是朝廷,他只有借助江湖的势力才能与之抗衡,才能救回千初!

他蓦地起身,冲向书房。天黑路滑,他好几次踉跄。

管家跟随颜生锦这样久,还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有心想扶他一把,他却走得快极了,管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上,进得书房,就见颜生锦一手提笔,久久不动,竟是僵住了。

管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大吃一惊。

颜生锦的书房离内院最近,就在花园旁,隔着一座花园,和花千初的卧房遥遥相对,从窗子里就可以看到对方。

此时此刻,花园的那一端,隔着盛开的无数花朵,昏黄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灯下,一人穿浅灰衣衫,清逸出尘,另一人捧着画像,巧笑倩兮,不是小姐花小初是谁?

难怪他们搜遍整座杭州城都找不着人,谁能想到小姐就在自己房中?!

 

 

时间:一个时辰前,颜生锦杭州大搜寻刚刚开始之刻。

地点:花千初的闺房中。

纸是上好生宣,墨是极品生徽墨,笔是玉管狼豪,连镇纸都是难得一见的汉玉古董,但看起来花家小姐很少动用她的书桌。

因为,比起做衣裳,写字什么的太枯躁了啊。

可是看着那人铺开纸面,镇住纸角,修长手指提起笔,醮上墨水,略一沉吟,便落笔,花千初又觉得,舞文弄墨看起来好像也很不坏。

嗯,也许下次锦哥哥再要她写字的时候,她可以不装肚子疼呢……

花千初这样想着,目光很快在他的笔尖凝住。

淡淡墨痕,几笔勾勒,纸上,渐渐显出人形。

“爹,娘……真的是爹娘!”她兴奋地抓着清和的手,最后一笔衣带抹过纸面,但她完全不在意,脸上全是快乐的光芒,“是爹娘!神仙哥哥,这就是我爹娘!”

那人看着她,眸子在灯光下很柔和。

其实,最多只有六七分像吧。可这六七分,对于六岁便和父母永别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千初,我想要一套你做的衣裳,你看可行?”

“不行!”

两个字来自门外,颜生锦走进来,将花千初上上下下打是一遍,确认她毫发无损,一颗心方放回肚子里,气息平定下来。

“锦哥哥你快看,这是神仙哥哥给我的画,神仙哥哥说在天上看见我爹娘了!”花千初把画高高举起,“神仙哥哥也说,爹娘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她忽然冲出房外,高声对着天空喊道,“爹,娘,你们在吗?我很好,锦哥哥也很好!我会乖乖听锦哥哥的话,你们要一直看着我们哦!”

晚风清凉,星辰无声,一眨一眨,像是无数道深情的注视。

颜生锦满腔情愫都暂且压下,不由自主,走过去,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锦哥哥,神仙哥哥真的好厉害啊,月弯儿还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她真傻。”

“对,她真傻。”颜生锦抚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细软丰盈,胜过花家最好的丝绸,“千初,我和神仙哥哥有话要说,你先回房歇息好不好?”

“我不要睡,我要帮神仙哥哥做衣服!”

“千初,你不是答应过我,这些日子,谁让你做衣裳都不要答应吗?”

“可神仙哥哥是神仙,不是人啊!”

“……”颜生锦语滞,望向屋内,灯下的人搁笔,偏过脸,一笑。

他的笑很浅,很淡,恰到好处的温和,不着痕迹的疏离。

以及拿稳了颜生锦不会反驳的笃定。

 

 

凉亭里微风缓缓吹拂衣带,阶旁栽的茉莉盛开,夜里香气越发清甜,茶是茉莉香片,一时间,分不清是茶香,还是花香。

“抱歉,给先生添麻烦了,在下实在没有想到,先生会劳师动众,全城搜索,不然,该在方丈处留封书信的。”清和道,“先生对自家幼主是如此上心,可见人言不可尽信。”

还有什么是你这狐狸想不到的吗?颜生锦心中忍不住道。低低清了清嗓子,“敢问清大人是如何知道我们要上山的?”

“猜的。”

这两个字显然不能让颜生锦满意,依然盯着他。

“先生见我时,如临大敌,送我时,如避蛇蝎。人生在世,难免沾上口舌是非,我想先生大约也听说了什么不好的传言,生怕我给花家带来麻烦,更怕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而山上气候凉爽,很适合避瘟神。”清和端着茶,闻着杯中长腾而起的幽香,“那间古寺名气甚大,即使你们不去,我来了杭州一趟,本就想去瞻仰一番,只能说是因缘巧合,先生果然带着小姐去了。”

颜生锦在商场中打滚,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一时间却不知道清和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但见他谈吐有致,眉眼微带笑意,实斯文雅致,飘然有出尘之风,端的不俗。

“京中传言,大人绰号‘妖狐’,是不是真的?”

清和轻轻叹了口气:“杭州传言,先生意欲霸占花家家产,又是不是真的?”

“……”颜生锦沉默半晌,改问道,“大人见过我家老爷与夫人?”

“不曾。”

颜生锦微微意外,“那幅画……”

“我问过几位从贵府告老的下人。”

只凭他人的言语,就可以画得这样像吗?不,更重要的是,“大人如此煞费苦心,真的只是为了一套衣裳?”

“算不上煞费苦心,我只不过是习惯了用对方想要的换我想要的东西。先生纵横商场,这一点应该比我明白。至于我想要的……”清和看着他,神情诚恳,“真的只是一套衣裳而已。”

颜生锦凝望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却失败了,清和的眸子幽深如月夜下的湖泊,虽然泛着明净的月光,却看不出深浅。

颜生锦起身,向清和长施一礼:“清大人,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花家只是商贾人家,无意卷入朝堂纷争,请大人体谅。”

颜生锦这躬身一礼,当世没有多少人能当得起,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头顶久久响起清和的一声轻叹。

“我发誓,颜先生,我向你发誓,这衣裳绝对不会参于任何的勾心斗角,无论我身处于怎样的权谋争斗,一切都和它无关。我不会脏了这套衣裳。”清和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此时的晚风一样,“这是我答应送给一个人的,生辰礼物。”

 

 

那是一套极美极美的衣裳,花千初花了两个月才完成。

“很好看。”清和道,“有劳了。”

“一定要好看才行啊,毕竟仙子姐姐那么好看,我不把衣裳做得好看些,怎么配得上仙子姐姐呢?”

花千初笑眯眯地把一张画交给清和,“呐,神仙哥哥,我把仙子姐姐还给你啰。”

画上是个美人。

世上有无数的美人,包括花千初自己,虽然年岁不大,也已经露出了惊人的美丽,可在这幅画像面前,不管是谁都会显得逊色,花也淡了,云也远了,天上地下,好像只剩下画里的人,盈盈一笑,随时都能走下来。

花千初做衣裳,向来是因人而制,当她问起穿衣裳的人长什么模样时,清和画了这幅画给她。

清和画这幅画的时候,跟画别的画不同,画得特别快。也许是画过很多次,又也许是她的样子已经刻在了脑海,不需要思索,自然而然就会从笔尖流淌在纸上。

杭州的夏天已经过去了,七夕快要到来,园中花草上系着丝绸做的彩带,迎风飞舞,有几缕拂过清和的发丝。

清和拿着画,在风里站了很久,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画撕了。

“仙子姐姐!”花千初忍不住叫了一声,“神仙哥哥你为什么把仙子姐姐撕了?”

“无缘,无缘之人,无缘之物。”

清和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清和的话,花千初听不懂,清和的笑容,花千初也看不懂。

花千初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明明是笑着的,却让她,想哭出来。

 

 

颜生锦把清和送到门口。

清和递给他一只锦盒:“聊表寸心,请颜兄笑纳。”

马车带着名动京师的妖狐大人远去了,颜生锦在初起的秋风中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幅画。

画中人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肚子有点大,眉毛总皱在一起,眼睛仿佛时刻在瞪着人,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开口吼一句:“还不念书去!”

在初秋的微风中,门上人都看到,颜管家笑了,眼角却闪过一抹泪光。

“锦哥哥!锦哥哥!”

花千初的声音传来。

颜生锦转过身,张开双臂。

轻轻软软的女孩子,奔过花园,盈盈地扑进他的怀里。

料事如神的清大人,这回大概有小小的失算。

他最想要的,不是那已经逝去的曾经,而是有千初的未来啊。

“锦哥哥,给我吹笛子好不好?”这是从夏天到秋天,花千初每天都会提的请求。

“你怎么就听不腻?”颜生锦失笑,“清大人的笛艺和他的丹青之术齐名,我再怎么吹,也不可能吹到他那般好的。”

“才不是,锦哥哥吹得最好了!锦哥哥不吹,我睡不着觉。”

颜生锦没办法,看了看日头:“走吧。”

花千初牵着他的手,欢欢喜喜回房,乖乖拢好被子,舒舒服服躺在枕头上。颜生锦坐在床畔,笛子凑到唇边,笛声悠扬,布散在初秋洁净的空气里。

床上的女孩子,眼睛慢慢开始朦胧,每天的每天,笛声会将她送入梦境,梦境里有花,有树,有风,有月,有锦哥哥。

“锦哥哥……那个仙子姐姐可真好看啊,真希望有一天能亲眼见见她……”花千初半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含糊。

“有缘自会相见。”颜生锦道。

花千初满意了:“不许停,接着吹。”

颜生锦替她掖好被角:“快睡。”

笛声复又响起,花千初的眼睛渐渐合上,嘴里却还在咕浓,““锦哥哥……你知道那天……我在菩萨面前许了什么愿吗?”

园中的花香飘进来,树上有一只鸟儿在啼鸣,天空湛蓝,白云悠远。

“我求菩萨保佑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终,沉沉入睡。

颜生锦停了下来,,轻轻将花千初搁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坐在一旁,看着熟睡中的女孩。

目光温柔,胜过此时的云和月。

他没有到佛前许愿,但若要许,一定也是这个。

永永远远,从未稍离。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