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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月和

(2012-03-17 16:07:47)
标签:

一两江湖

清和

番外

杂谈

分类: 写字

 香喷喷热腾腾新鲜出锅的清和来啦……请慢用。

(这篇勿要转载,谢谢。)

 

 

 

 

 

 

 

1

他来了。

坐在小窗下,桌上一壶酒,一只杯。向来是独酌。

酒是竹叶青,茶是碧螺春,只挑这个靠窗的位置,但从来不会打开窗子。

他的习惯,她已经烂熟于心。

“铮”地一声,指尖划过琴弦,琴音如水,淙淙响起。

在第一个音节自她指尖流淌时,执杯的人,回过了脸。

隔着细致的竹帘,其实是看不脸的,但根本不用抬头,她也知道,他的那双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

秀逸的眸子看起来温润无害,浅灰色衣衫看起来飘逸出尘,微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能让人如沐春风,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当这个人来到王府之后,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名动京师的清大人,有“妖狐”之称。从前她和姐妹们说起时,还埋怨怎么会有人为他取这样的外号,即使是狐,清大人也该是仙狐才对。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

是妖。

多智而似妖。

残忍更似妖。

 

 

 

2

一曲终了,她的指尖已经微微灼痛。即使是以她的琴技,有专人指点,再加上足足一个月的练习,这首《清平调》还是太难了一点。

但这一切的辛苦都有了回报,竹帘被一柄折扇轻轻挑开,帘后的人看着她,眼中有一丝极为奇特的神采,仿佛碳火成灰前的最后一瞬明亮,等看清了她的脸后,眸子寂灭下来,声音却是一丝不乱,甚至还能微微一笑:“如此琴艺,想必就是近来芳名远播的云想容姑娘。”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脸上是练习了无数遍的娇羞:“正是奴家。”

这是四品平章知事清和与凉风院花魁云想容的相识。在新帝登基,清和成为清海公的许多年后,这件事情还被御史拿出来弹赅过,理由是清和“品行不正,流连青楼楚馆”。

凉风院确实是清和常去的地方,闲来无事,他就会去那里坐坐,有重大决定要做,他也会坐在那个老位子,靠着一扇不愿打开的窗户,闭上眼睛,听一曲琴,脸上会有淡淡的疲惫,但当他再次睁眼,天下局势,又要再生风云。

琴音中仿佛有只神秘而温柔的手,能抚平他的疲惫,给他最大的提点。

所以,当清大人把云花魁带回家,凉风院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毕竟,清大人最爱听的《清平调》自从谢大美人离开后,只有云想容会了。

 

 

 

3

云想容离开凉风院最后一晚,所有的姐妹都来送行。清大人虽然只是个四品,但他是九王爷心腹,一旦九王爷眼看登基,清大人水涨船高,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最重要的是,清大人的府第,尚缺一位女主人。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多少女人的心愿,望向云想容的目光里,不知含了多少艳羡与嫉妒,但云想容只想冷笑。

四品朝官的夫人,在过去的她眼里,也不过是只小麻雀而已。

吃完最后一顿饭,云想容回到屋中,淡淡灯光下,一道绯红人影已经在等待。

“我成功了。”她道。

“不,你离成功还很远。”那人在桌上放下一样东西,“取得他的信任,争取为他换药的机会,然后,将他的药,换成这个。”

那是一只瓷瓶,拔开塞子,一丝极淡极淡的香气透出来。

云想容微微一怔。

这是清和身上的味道。

像草木的清气,像林间的云烟。

“若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怎么能瞒过那只狐狸?”那人伸手,托起云起容的下巴,眯起眼,“记住,不要让他起疑心,一旦他对你起了疑……只有求你天上的父亲保佑你了,毕竟,那个人,可是至爱在面前死去,都没有动一下眉毛的人啊。”

“这些不用你提醒。”云想容握着那只瓷瓶,目光微冷,“我只想知道,要用几次,才能让他死?”

“不,不会让他死。”

“只会让他疯狂。”

“看着这样的人发疯,不是比看他死有意思得多吗?”

 

 

4

清和的房子不大,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而已,似乎过于清寒了。

房子不大,院子却不小,书房窗外,有一口很大的池塘,仲夏,池水清清,和风送凉。

这里的人口也很简单,一位年老的哑仆照料清和的饮食起居,一名十二三岁的童子帮忙跑腿。但云想容亲眼在深夜见过黑衣人在书房内候命,这间府第绝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她一直没有得到换药的机会,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有伤口,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直到秋天,哑仆着了点风寒,卧病在床,童子险些把厨房点着之后,一脸柴灰地来找她。作为府中唯一的女人,她确实不能再对着琴发呆。

挽起袖子来到陌生的厨房,云想容犹豫着做饭是该先放水还是先放米,一只手忽然将她手里的饭斗接了过去,说了句“我来”。

那是一截浅灰衣袖,袖口微微露出一线里衣,像极了天边的月牙儿。他淘米做饭,切菜下锅,在俗世的烟尘最浓重之地,居然也丝毫不减出尘之态。她眼中的惊讶始终无法消退,等到饭菜摆上了桌,仍然不敢相信:“你……你会做饭?”

“嗯。”清和勺水净手,姿势和他洗笔时一般无二,烟火之地,仿佛也因他而变得清雅起来。

“可你……你怎么会做饭?”

君子远疱厨,别说官宦人家,就算是市井里的男子,都不会进厨房一步。

“学了就会了,很简单。”清和坐下,“尝尝看。”

云想容仍然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拿起了筷子,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学做饭?”

清和的手顿了一下,只一下而已。

“因为,有人说想吃。”

语气平淡至极。

但云想容注意到,那一餐,他吃得很少。

菜式简单,滋味却很好,搁下筷子的时候,云想容笑道:“那个人对大人厨艺一定会很满意。”

清和笑了一下,很浅,一闪即逝。同样一闪即逝的,还有眼底那抹浓得快不开的悲哀。

“也许。”

“难道那人没尝过?”

“菜要凉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5

那天晚上,云想容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机会。

清和的伤在左肩,两道月牙形的伤口,并不深,好像是一个牙印,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愈合。

盛药的瓷瓶和她袖中的一模一样,质地都是灰白色,她轻易地调换了,而清和没有起疑——那人的手段太高超,以假乱真,任谁也分不出来。

药粉洒在伤口上,手下的肌肤隐隐一颤。

“很疼吗?”

“不,不疼。”

他的声音很平静,云想容却忍不住怀疑。

回到房中,她试着在手上划了道小口子,然后洒上药末。那一瞬间,剧烈的痛楚几乎让她喊叫出声。更诡异的是,药粉上去之后,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更深了一些。

疯了……他已经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手中这瓶和她换上的那瓶不是相像,而根本就出自同一人之手。左春坊是他名义上的好友,让她来换药,只是对她的怜悯和慈悲。

终有一天,他会狂乱而死,死在好友对他的体贴里。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慢慢地等待,耐心地等待,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6

除了坚持用这种疯子才会用的药之外,清和没有表现出其它疯狂的迹象。

上朝,下朝,为政事忙碌到深夜。偶尔出门,一出便是数月,没人知道他去哪里,童子说,他去的地方叫“江湖”。

数月后回来,除了神情略显疲累,一切如故。

她所做的,除了为他换药,就是为他弹那首《清平调》。

她曾经想过,他这样偏爱这一首曲子,也许曾经和谢意浓有过什么纠葛也说不定。但每次他听琴,脸上显现的神情从来都不是温柔,而是仿佛针刺鞭抽一样的痛苦。

上药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在痛苦神情,总在听琴的时候出现。

也许这琴音和那瓶药一样,都让他上瘾。

他对痛,有瘾。

她越来越觉得,也许,不用再等太久了。

她的预感是对的,一个冬天的夜晚,她为他上药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双典型的文士的手,清瘦,修长,没有太用力,却不容抗拒地将她的手一点一点从瓷瓶上推开。

“够了,这里面的烟玉萝份量太多了。”他淡淡道,“去告诉左春坊,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现在还不能疯。”

他早就知道了!

云想容僵住,还来不及反应,清和忽然一把把桌上的瓷瓶扫落在地:“出去!”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暴戾的样子,在外面关上门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仇人如此言听计从。

他知道了,那么她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

她慢慢拔下头上的金钗,钗尖锐利足以刺穿血肉,直抵心脏。

杀了他!

她没有机会看他疯狂,那就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恨意如火,杀气如冰,她推开了房门。

桌后没有了人,人在地上。他整个人蜷成一团,背靠着墙壁,额头全是冷汗。他在家不带冠,长发只束在脑后,此时早已经松了,发丝披散,逶迤在地,牙齿深陷在唇上,一丝鲜血沁出来。

云想容再也不能上前一步。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小小的四品文官,失宠皇子九王爷的幕僚,还不足以入她的眼。是那些有关于他的事迹,在闺中流传,在她真正见到这个人以前,已经听完了有关他的所有故事。

那一天,看着他踏进家门,笑意淡淡,温和守礼,浅灰衣衫,清逸出尘。府里的地砖干净得可以拿来当镜子,但她却担心还会有尘埃染上他的足尖。

他像是从她心里走出来。

他被请进祖父的书房,简直没有一丝犹豫,她拎着衣摆偷偷潜入隔壁的房间——看不到脸,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但她听到的内容,足以让世上任何人心神俱裂。

后来的日子常常想,如果那一次没有偷听就好了。王府兴盛时她是受宠的云安郡主,王府败落时她是迁居异地小家碧玉,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不食人间烟火,不会太痛苦。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真相,往往令人痛苦。

她从来不知道向来眠花宿柳的父亲居然有谋反的大志,勾结外敌的证据已经在送往宫中的路上。她从来不知道威严的祖父会有那样卑微的一天,他向着清和跪了下去:“求大人救命。”

那个四品文官泰然受着宗室皇亲这一拜,眼角眉梢,没有一丝动容,声音依然清悦好听:“那么王爷,您是要我救世子的性命,还是救这王府上下四百余口?”

“只要大人高抬贵手,无论犬子还是这一家子,都能得以活命。清大人,犬子只是一时糊涂,不足以成大器,也足以成威胁,只要大人高抬贵手,毁去手里的证物,整个敬王府愿倾家相报。”

她这辈子都没有听过祖父这样低声下气跟谁说话,哪怕是面对皇帝,一有拥立之功,二有长辈之尊,祖父的恭敬里也带着三分傲然。

清和不语。

祖父低声哀求:“大人,抬手一寸,积德万分啊。”

“抬手一寸,积德万分……”清和声音轻柔,“王爷,十几年前,也有人这样求过你吧?”

敬王怔了一下,然后,猛然一惊。

“不知道王爷有没有高抬贵手,手下留情呢?”清和接着问,问得温和有礼,仿佛一个好学的学子在向师长求教。

祖父的指尖都颤抖起来:“你……你……你是沈家的人?不,不,不可能,沈家男子永堕贱籍,不得入仕,你不可能是……”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眼下要紧的是,王爷到底要我救哪一个?”

“不,不……如果你姓沈,你谁也不会救……”

祖父的声音,全是绝望。

“世事总有例外,何况,我现在并不姓沈。”从头到尾,清和的声音都温和无比,他俯身扶起了祖父,“王爷,几百条命重过一条人命,要保王爷一家平安,我有一计。”

果然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清和大人!果然不愧是她所仰慕着的男人!

她握着手,几乎要雀跃起来。

然后,就听到那边文雅的声音,诚恳地建议:“只要您亲手摘下世子的人头,入宫献罪就好了。”

 

 

7

敬王世子勾结敌国,图谋不轨,敬王大义灭亲,斩下了独子的头颅,献上全部家产,自请剥去王爵,避居江南。

王府家人四散,只有至亲一族,千里迢迢,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间小院,屋子不会比王府下人所住的更大。敬王安抚说,比起十年前被流放的清海公一族,他们已经算是不错。但,在这不错的住处住下的第二天,他便去世了,死前只在念叨两个字:“报应……”

哭声喧天里,她只身重返京城,在他上朝路上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一个绯衣长发的男子含笑向她走来。

“你是谁?”她戒备地问。

“凉风院听过吗?那是我的生意。”绯衣男子微笑,“我的名字做叫左春坊,一个和你一样,想让他生不如死的人。”

她毫不怀疑。因为,以他的手段,世上应该会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

“如果你能学会这首曲子,那么,你才有接近他的机会。”

那是《清平调》的琴谱。

昔年天下第一美人谢意浓曾以这一曲动名京师,她在闺中也有所耳闻,曾经试着学过,终因为太过艰难而放弃。但这一次,她没有放弃的资格。

她终于学会了,凭这曲子来到了他的身边。如果世上真的有报应,那么,就让她看看怎么报应在他的身上。

现在,报应到了。

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对抗烟玉萝的药效,眼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就如风中的残烛,只要轻轻一吹,就要熄灭。

只要再等上片刻,他将彻底失去一切。

不单是地位、名利,还有尊严。

会给他用这种药,左春坊到底有多恨他?

比她还要恨他。

这是她复仇的时刻,是她泄愤的时刻,她应该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他耗尽最后一丝心力,变成尘埃里的一名废物,可是,胸膛里这堵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是什么?眼眶酸胀欲裂的感觉是什么?

从前的仰慕已经消失,恨也走到了尽子,云想容握着钗子,怔怔后退。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心里空空荡荡,欲哭,却无泪。

整个人几乎站不住,背心抵住了壁上的一幅画,画后忽然“咯”地一下轻响。

朝野传闻清和大人丹青之术妙绝天下,但其实很少看到他动笔,书房里只挂了这一幅山水,没有款识,但笔法粗劣,显然是出自他人之手。不过技巧虽差,运笔间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飞扬与肆意,也算一幅佳作。平时收拾书房时她曾仔细观摩,没发现这幅画有什么玄机,此时听得一下轻响,讶然转身。

“……”地上的清和忽然说了句什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云想容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好像是“让开”。

让开?让开什么?

她还没弄明白,清和忽然将她一拉,她立足不稳,跌在了他的身上,几乎是同时,背后“哧哧”连响,几道蓝汪汪的星芒穿透那幅画,扎进了对面墙壁。

云想容倒抽一口冷气,如果她还站在刚才的位置,这些东西就要全部钉入她的身体。

惊魂犹未定,底下的清和目光渐渐涣散,忽然抱住她,微笑了起来。

——放在平时完全无足轻重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在此时,却耗尽了他最后的清明。

“你回来了吗?”清和看着她,目光里的轻柔与温存,好比蝶翼轻轻抚过花蕊,“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云想容整个人僵住,咬了咬唇:“我扶你起来。”

“不,不要起来,你看这里风景多好,是你最喜欢的芙蓉池,你说要我陪你荡舟湖上,这次终于有了机会。”他拥着她,力道柔和又深沉,“我这就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此生都没有幻想过的温存,如此荒谬地降临在身上。云想容整个人都在颤栗,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好……你陪着我,我先扶你起来。”

他依言,手握着她的手,片刻没有松开,目光满是温柔与眷恋,嘴角的笑意深深,他真欢喜。

那是云想容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

在他已经错乱的意识里,是谁,让他如此开怀?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吹笛给你听,你说过想听的。”

云想容忍住泪意,“嗯”了一声。

清和找到了笛子,它被收藏在最底下的箱子里,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用了,但笛子光滑,他先试了几个音节,微微一笑:“来,把你的琴抱来。”

笛声吹响,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她奏琴。

他吹的是《清平调》。

笛声飞扬宛转,布散在空中,如同仙人的衣袂,她的琴音几乎追赶不上,一曲终了,指尖显出血痕。

刺痛让她清醒,也让她悲伤。

他已经疯了。真的疯了。她也疯了,陪着仇人发疯。

放下笛子,他又去了厨房,因为:“我已经学会了许多菜式,你要不要尝一尝?”

是谁,想要他陪伴、想听他吹笛、想吃他做的饭菜?又是谁,让他疯了时犹记得相伴、记得为她吹笛、为她做菜?

三菜一汤,很快摆在了桌上。他痴痴地看着她动筷,仿佛欣赏世间最优美的舞蹈,或是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还想要我做什么?”饭毕,他问。

“不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吗?”

“当然。”他笑着说,笑容这样深,左颊隐隐有一粒浅浅的酒窝。

“那幅画背后,为什么会有机关?”

“那里面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面藏了什么?”

“藏了什么?”清和的眼神中现出了难得的犹疑,“我想不起来了。”

“带我去看好吗?”

他没有拒绝。云想容在想,如果她说“为我去死好吗”,他是不是也不会拒绝。

画后是一道暗门,暗器射出,正因为暗门被她无意中触动打开,里面一间密室,空空如也,只有四壁,挂满了画。

每一幅,画得都是同一个女子,或品茶,或拈花,或抚琴,或起舞……低眉、含笑、沉吟、流泪,一个女子会有的种种情状,全在这里。

万金难求的清大人画作,也全在这里。

真是登峰造极的技艺,画上人几乎下一瞬便要起身走下来一般,那姿容绝世,艳光照人,云想容被惊在当地,一步不得向前。

不单单为这份惊世骇俗的美貌,更为这人的身份。

她见过这个人。

每一个见过这个人的,就绝不会忘记这个人。

她颤声唤出了这个名字:“意、意妃娘娘……”

清和看着这些画像,神情有几分怪异。

“你在密室里藏的画像居然是意妃?”云想容吃惊道,“可、可她已经死了啊……”

“死了?”清和讶然,“你胡说什么?”

“前太子贪图她的美貌,污辱了她,她服毒自尽而死,已经有三年了!”

“……死了?”清和的音调,诡异地上扬。

“清和,清和,清和……”云想容想笑,又想哭,“聪明绝顶的清大人,心心念念,疯了也放不下的,原来是个死人!”

“……死了……死了……”清和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刹那间浑沌脑海如被利刃撕裂,白得刺眼的灯光与红得刺眼的血光汹涌而来,女子嘴角涌出的血,渐渐在指下弱下去的脉息,最终停止的呼吸……

“唔……”一口鲜血喷出,清和直挺挺倒了下去。

她确实已经死了!

是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8

“还满意吗?”

书房内,即使已到隆冬,一把折扇还是没有离手,左春坊一身绯衣,意态轻闲,“小狐狸那样惨的模样,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云想容淡淡道:“至少你一定经常看吧?”

“也不经常啦,以他的用量,烟玉萝要积一年才会发作一次。”

“那你已经看过三次了。”

“唉,是啊,”左春坊答得无限惋惜,“想再看,得等明年了。”

云想容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他明知道烟玉萝会令人发狂,明知道你恨他,为什么还会用你的药?”

“因为,只有烟玉萝才能将他肩上的伤口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样子。”左春坊道,“至于他为什么会让我在身边,原因其实和你能在他身边是一样的。”

“哦?”

“因为他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也害死过你的亲人。”左春坊轻轻叹了口气,“没人能瞒过他的,在你第一次为他弹《清平调》时,他就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云想容震了一下,旋即道:“不可能,他从来没有见过我。”

“但他听过你的声音。”左春坊道,“一年前,他在敬王府书房时,听见过隔壁一声惊呼。”

“不可能……”云想容怔怔,听到那可怕的建议,她确实惊呼出声,但,没有人能记住别人一声惊呼,并且一记就是一年之久。

“对那个混账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左春坊撇撇嘴,“看在我们同仇敌忾的份上,附送你一个故事。记得十年前被罢官抄家的清海公吗?三朝元老的无能儿子忽然想造反,证据确凿,安排一切并揭发一切的人,正是你家祖父敬王爷。”

云想容彻底怔住。

左春坊饮尽杯中茶,瞥了一眼屋内:“他快醒了。如果想要他的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说完起身便走,云想容忽然道:“你说他害死了你爱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想杀他?”

“杀他?”左春坊笑了,“那太便宜他了。”

对于那样的人来说,活着,才是地狱。死了,反而是解脱。

“我在外面等你。如果舍不得杀他,就和我走吧,我会送你回江南。”

 

 

9

夜色深沉,室内寂寂,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中只有片刻的迷茫,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不是自己想象的狂乱而死,但已经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松,云想容坐在床畔,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她是来报仇的,但,他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为了报仇?何况,比起当年的祖父来,他已经算留了几分情面。

而且,在那种紧要关头,他还救了她一命。

清和半撑着想坐起来,身体虚乏,有些吃力,云想容下意识便去扶他,扶起来才发现自己按住了他肩上的伤口,他的眉头微皱。

“为什么要留着这样的伤口?”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清和靠在枕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因为我能留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出云郡主,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云想容惨然一笑:“我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

“你若想要从前的荣华富贵,我可以帮你。”

云想容笑了,笑得眼泪掉下来:“我想要我的爷爷回来,我的爹爹回来,你能帮我吗?”

清和默然片刻:“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永远也回不来。”

是的,这点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都是一样的。

云想容慢慢抹去了眼泪:“其实我想过了,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但还好我活着,我要活得像个人样,要重新去找那些我不想失去的。”

“嗯,很好。”

“你也一样。”云想容看着他,忽然道。

清和怔了一下,然后,慢慢笑了。

有些东西,在拥有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珍惜,等到失去,才知道,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哪怕是替代的。

“要走了吗?”清和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云想容站了起来,“如果可以,能为我弹一曲《清平调》吗?”

踏出房门的时候,琴声在身后响起。

比所有琴师所教的都更为悠扬宛转,所有音符如同流水,在他指尖流淌。

也许,他才是世上第一个会弹这支曲子的人。

屋外,冬夜寂静,左春坊一身绯衣,正在不远处等她。一切未知的未来,正在不远处等她。

她的未来,还有无尽可能。但身后人的,却过早地结束了。

这幢小院,她从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过份寂静,这时候才明白这坟墓般的静是什么原因。

主人的心已经死了。死在三年前。

“保重。”

云想容没有回头,对着天上的明月轻轻说。

没有人回答她,风轻轻吹过,月亮仿佛格外明亮。

她走了。

琴声还没有停止。

琴声悠悠,风清月和。

 

 

 

0

所有客人都已经离开,主人罢了琴,起身。

他去了厨房,又做了几道菜。

菜一道一道摆上来,耳内有谁在声音在轻轻地响起:

 

“如果哪天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我一定会幸福得要死掉呢。”

被缠得太多,他不胜其烦,于是道:“那就等姑娘你死了再说吧。”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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