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佛骨表》
(2013-05-10 08: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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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看《李鸿章》,为少荃读书勤奋所感动,子黻特推崇韩愈的《论佛骨表》,认为该文气势盛壮,慷千古之慨,悲由来之壮;在其家书中写道:“余平生最喜读者,为韩愈《论佛骨表》,取其气盛也……”故选其文而习之。
《论佛骨表》
韩愈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人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竞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维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
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令人宫禁?
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茹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注释】
[1]元和十四年(819)正月作,韩愈时任刑部侍郎。佛骨:指佛教始祖释迦牟尼的一节指骨。表:文体名,古代臣子上给皇帝的奏章的一种,多用于陈情谢贺。汉蔡邕《独断》卷上:“凡群臣上书于天子者有四名,一日章,二日奏,三日表,四日驳议。……表者不需头,上言‘臣某言’,下言·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据新、旧《唐书》本传载,风翔(今属陕西省)法门寺有护国真身塔,塔内有释迦牟尼指骨一节,三十年一开塔。据说开则岁丰人泰。元和十四年正值开塔之年,正月宪宗遣中使杜英奇押宫人三十,持香花迎入宫内,供养三日,乃送诸寺。王公士庶,奔走舍施。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韩愈反对佞佛,遂上此表加以谏阻。宪宗得表大怒,贬韩愈为潮州刺史。
[2] 臣某言:表开头的一种格式,某是上表者的代词。
[3]“伏以’’二句:谓我以为佛教本是来自夷狄的一种宗教。伏,俯伏,下对上的敬词。佛,此处指佛教。夷狄,古代对少数民族的称呼,此处指天竺(今印度)。法,法度,这里指宗教。
[4]“自后汉’’句:据范晔《后汉书》载,后汉明帝刘庄派遣蔡倍到天竺去求佛法,得《四十二章经》和佛像,与僧人摄摩腾、竺法兰同回,用白马载佛经,永平十一年(68)在洛阳建寺,以“白马”名之,佛法从此流人中国。此为传统说法,据今人考证,佛教传人中国的时间要比这更早。
[5]“黄帝’’二句:黄帝与下文的少吴、颛顼、帝喾、尧、舜,禹,皆为传说中上古时代部落联盟的首领。黄帝,姓公孙,名轩辕。相传他先后战胜炎帝和蚩尤,为汉族始祖。裴驷《史记集解》引皇甫谧《帝王世纪》:“在位百年而崩,年百一十一岁。”《太平御览·皇王部·黄帝轩辕氏》引皇甫谧《帝王世纪》:“年百一十岁。”
[6]“少昊(hao浩)”二句:少昊,姓己,一说姓赢,名挚,号穷桑帝。孔颖达《周易正义》引皇甫谧《帝王世纪》:“在位八十四年而崩。”
[7]“颛顼(zhuan xu专须)”二句:颛顼,相传是黄帝之子昌意的后裔,号高阳氏。《史记集解》引皇甫谧《帝王世纪》:“在位七十八年,年九十八。”
[8]“帝喾(ku酷)”二句:帝喾,相传是黄帝之子玄嚣的后裔,号高辛氏。《史记集解》引皇甫谧《帝王世纪》:“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
[9]“帝尧”二句:帝尧:相传是帝喾之子,号陶唐氏。《史记集解》引徐广日:“尧在位凡九十八年。”《太平御览·皇王部·帝尧陶唐氏》引皇甫谧《帝王世纪》:“年百一十八岁。”
[10]“帝舜”句:帝舜,相传是颛顼的七世孙,号有虞氏。《史记集解》引徐广日:“皇甫谧云‘舜……百岁癸卯崩。”’禹,姓姒,以治理洪水被人称颂,后建立夏朝。《史记集解》引皇甫谧《帝王世纪》:“年百岁也。”
[11]寿考:寿命长。考,老。
[12]“其后”句:殷汤,又称商汤、汤,详见《赴江陵途中寄赠王二十补阙、李十一拾遗、李二十六员外翰林三学士》注[93]。《史记集解》引皇甫谧日:“为天子十三年,年百岁而崩。”
[13]“汤孙”句:太戊,殷汤第四代孙,殷中宗。《尚书·无逸》:“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
[14]“武丁”句:武丁,殷汤第十代孙,殷高宗。徐宗元《帝王世纪辑存》:“武丁……享国五十九年,年百岁而崩。”
[15]“周文王”句:周文王,姓姬,名昌,商末周族领袖,为后来灭商建周奠定基础。《史记集解》引徐广日:“文王九十七乃崩。”
[16] “武王”句:武王,周文王之子,名发,周王朝的建立者。《礼记·文王世子》:“武王九十三而终。”
[17] “穆王”句:穆王,文王五世孙,名满。《尚书·吕刑》:“王享国百年。”
[18]汉明帝:光武帝刘秀之子刘庄,东汉(即后汉)第二代皇帝。
[19]十八年:明帝自公元57年至75年在位。
[20]“其后”二句:后汉自明帝死,到献帝退位,共历一百四十五年,中经章帝、和帝、殇帝、冲帝、质帝、少帝,在位时间皆甚短促。此后的三国和西晋、东晋,皇帝在位年数亦皆不长。运,国运。祚(zuo坐),此指君位。
[21] “宋、齐”三句:宋(420—479),立国五十九年,经八帝。齐(479—502),立国二十四年,经七帝。梁(502—557),立国五十六年,经四帝。陈(557—589),立国三十三年,经五帝。以上为南朝。元魏,即北魏(386—557),立国一百六十年,经十七帝,此为北朝。故云“年代尤促”。已,同“以”。谨,虔诚。促,短暂。
[22]梁武帝:南朝梁的开国皇帝,姓萧,名衍,公元502年至549年在位。
[23]“前后”句:据《南史·梁本纪》载,梁武帝于大通元年(527)、中大通元年(529)、太清元年(547)三次舍身同泰寺作佛徒,每次皆由他的儿子和大臣用重金赎回。
[24]“宗庙”二句:据《南史·梁本纪》载,梁武帝于天监十六年(517)三月,下令“郊庙牲栓(纯色全牲),皆代以麪(面食)。”牲,祭祀用的牲畜。牢,古代称牛、羊、猪各一头为太牢(也有称牛为太牢的),称羊、猪各一头为少牢。
[25]“昼日”二句:据《南史·梁本纪》载,梁武帝“溺信佛道,日止一食”。《三宝记》载,梁武帝“天监中便血味备断,日惟一食,食止莱蔬。”
[26]“其后”二句:侯景,字万景,怀朔镇(今内蒙包头市东北)人。原为北魏大将,后降梁,不久又叛梁,破建康(今江苏南京市),攻人宫城,梁武帝被囚,后竟饿死。台城,即宫城,宫禁所在之处,当时称朝廷禁省为“台”,故名。
[27]寻:不久。
[28]“高祖”二句:高祖,唐高祖李渊,于公元618年废隋恭帝,受禅让,称帝,建立唐朝,年号武德。据《旧唐书·傅奕传》、《新唐书·高祖纪》载,武德九年(626)太史令傅奕上疏请除释教,高祖从其言,打算裁汰僧、尼、道士、女冠。
[29] “当时”句:指中书令萧瑀等人反对傅奕除佛的主张。材识不远,才能不高,识见短浅。
[30]宜:谊,道理。
[31]推阐圣明:推求阐发圣主(指高祖)英明的旨意。
[32]其事遂止:实际议除佛教事主要因高祖不久退位而中止。
[33] 睿(rui瑞)圣文武皇帝:元和三年(808)正月群臣上给宪宗的尊号。睿,聪明。圣,圣明。
[34] 度:世俗人出家,由其师剃去其发须,称为“剃度”,亦单称“度”,意即引度人脱离世俗苦海。
[35]御楼:登上宫楼。御,古代称皇帝的行动为“御”。
[36] 舁(yu于)人大内:抬入皇宫里。大内,指皇帝宫殿。
[37]徇(x矗n迅):顺从,随着。
[38] 士庶:士大夫和平民百姓。诡异之观:新奇怪异的观赏。
[39]焚顶烧指:指用香火烧灼头顶或手指,以苦行来表示奉佛的虔诚。 [40]解衣散钱:指以施舍钱财来表示奉佛的虔诚。
[41]业次:生业,工作。业、次同义。《国语·晋语》韦昭注:“次,业也。”
[42]脔(luan峦)身:从自己身上割下肉来。脔,把肉切成小块。
[43]佛:此处指佛教创始者释迦牟尼,他是古印度北部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净饭王之子,出生与活动的时期稍早于孔子。
[44]法言:合乎礼法的言语。
[45]法服:合乎礼法的服装。
[46]容而接之,答应接见他。
[47]宣政:唐长安宫殿名,在东内大明宫内含元殿后,为皇帝接见外国人京朝贡使臣之所。《资治通鉴》卷二四。注:“唐时四夷入朝贡者,皆引见于宣政殿。”
[48]礼宾:唐院名,在长兴里北,为招待外宾之所。《资治通鉴》卷二四。注:“唐有礼宾院,凡胡客入朝,设宴于此。”设:设宴招待。
[49]一袭:一套,指单衣复衣齐全者。
[50] 凶秽之馀:尸骨的残馀。所迎佛骨仅指骨一节,故云。
[51]“敬鬼神”句:谓对鬼神要尊敬,但不要接近,即“敬而远之”之意。语出《论语·雍也》。
[52] “行吊”句:谓到别的国家参加丧礼。吊,祭奠哀悼死者。
[53]“尚令”句:《礼记·檀弓下》:“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茹执戈,恶之也,所以异于生也。”注:“桃,鬼所恶。茹,苇苕,可扫不祥。”巫祝,官名,巫以舞蹈迎神娱神,祝以言辞向鬼神求福去灾。桃,桃枝,古人迷信,认为鬼怕桃木。茹(lie列),苕帚,古人认为可以扫除不祥。祓(m扶)除,驱除。
[54]大圣人:指唐宪宗。
[56〕鉴临:亲临鉴察。
〔58]诚惶诚恐:实在惶恐不安。为奏表结尾的套语,有时亦用在开头。
【译文】
臣某陈说:我认为佛教不过是外国人的一种法术罢了。从后汉时传入中国,上古时从来没有。上古时,黄帝在位一百年,活了一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活了一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享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享年一百零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享年一百一十八岁;虞舜和大禹,也都活了一百岁。那个时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长寿,然而中国并没有佛教。那以后,殷朝的商汤也活了一百岁。商汤的孙子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史书没有说他们活了多少年。推断他们的年龄,大概也都不少于一百岁。周文王享年九十七岁、周武王享年九十三岁,周穆王在位一百年,此时佛法也没有传入中国。他们并不是由于信奉佛教才活到这样的高寿。
汉明帝的时候,中国开始有了佛教。明帝在位才仅仅十八年。明帝以后国家战乱,皇帝一个接着一个夭折,国运不久长。宋、齐、梁、陈、元魏以来,信奉佛教越来越恭谨虔诚,立国的时间和皇帝的寿命却更加短暂。只有梁武帝做了四十八年的皇帝,他前后三次舍身佛寺做佛僧,他祭祀宗庙,不杀牲畜作祭品,他本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只吃蔬菜和水果;但他后来竟被侯景所逼迫,饿死在台城,梁朝也很快灭亡。信奉佛教祈求保佑,反而遭到祸患。由此看来,佛不足以信奉,是十分明白的道理。
本朝高祖皇帝在刚刚接受隋朝天下时,就打算废除佛教。当时的群臣,才能见识短浅,不能深刻领会先王的旨意,不能了解从古到今普遍适用的治国措施,无法阐明并推行高祖皇帝神圣英明的主张,以纠正信奉佛法这种社会弊病,废除佛教这件事于是就停止没有实行。我对此常常感到遗憾。我认为睿圣文武的皇帝陛下,您的神圣、英明,几千年来没有人比得上。陛下即位的初期,就不准许剃度人当僧尼道士,更不准许创建佛寺道观,我常以为高祖皇帝消灭佛教的意愿,一定会在陛下手中得以实现,现在纵然不能立即实现,怎么可以放纵佛教转而让它兴盛起来呢?
如今听说陛下命令大批僧人到凤翔迎接佛骨,陛下自己则亲自登楼观看,将佛骨抬入宫内,还命令各寺院轮流迎接供奉。我虽然十分愚蠢,也知道陛下一定不是被佛所迷惑,做这样隆重的道场来敬奉,希望求得幸福吉祥的。不过是由于年成丰足,百姓安居乐业。顺应人们的心意,为京城的士人和庶民设置奇异的景观,以及游戏玩乐的东西罢了。哪有像您这样圣明的天子,而去相信佛骨有灵这种事呢?然而老百姓愚昧无知,容易迷惑难于清醒,如果他们看到陛下这样做,将会说陛下是真心诚意信奉佛法,都说:“天子是无所不通的,还一心敬奉信仰佛,老百姓是何等样的人。怎么可以更加吝惜身体、性命而不去献身为佛徒呢?于是他们就会焚灼头顶和手指,成十上百人聚在一起,施舍衣服钱财,从早到晚,辗转着互相仿效唯恐落在后边。老少奔波着,丢弃了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和本分。如果不立即加以禁止,佛骨再经过各寺院,必定有人砍掉胳臂,割下身上的肉来奉献佛陀。伤风败俗,四方传为笑谈,这可不是小事啊!
佛本来是不开化的外国人,和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样式不同,嘴里不讲先王留下的合乎礼法的道理,身上不穿先王规定的合乎礼法的衣服,不懂得君臣仁义、父子之情。假如他至今还活着,奉了他的国君的命令,来到我国京城朝拜,陛下容纳接待他,不过在宣政殿接见一次,由礼宾院设一次酒筵招待一下,赐给他一套衣服,派兵护卫着让他离开我国境内,不许他迷惑百姓。何况他已经死了很久,枯朽的指骨,是污秽不祥的死尸的残留部分,怎么可以让它进入宫廷里!
孔子说:“严肃地对待鬼神,但却离他远远的。”古代的诸侯,在他的国家举行祭吊活动,尚且命令巫师首先用桃枝扎成的苔帚举行“祓”礼,以消除不祥,这之后才进行祭吊。现在无缘无故地取来朽烂污秽的东西,陛下亲临观看它,却不先让巫师消除邪气,不用桃枝扎成的苔帚扫除污秽,群臣不说这种做法不对,御吏不指出这种做法的错误,我实在感到羞耻。我请求将佛骨交给有关部门,扔进火里水里,永远灭绝这个佛僧骗人的根本,断绝天下人的疑虑,杜绝后代人的迷惑。使天下的人知道大圣人的所作所为,远远地超出普通人之上,这岂不是大好事吗?岂不是十分快乐的事吗?佛如果真的灵验,能降下灾祸的话,那么,一切的祸殃,都应加在我的身上,老天爷在上面看着,我绝不后悔埋怨。我不胜感激恳切之至,谨奉献上这个表章让陛下知闻,我真是诚惶诚恐。
【鉴赏】
对韩文公有深厚感情。他谏迎佛骨,主要是反对铺张,并不是与佛无缘。他对佛教中的一些精华原理和睿智的佛教人士并不一概排斥。他到潮州后结识、交往潮州本土的大颠法师,就有很多佳话流传至今。大颠是佛教禅宗南宗高僧石头希迁的弟子,于唐贞元七年(791)在潮阳西幽岭下创建灵山寺,韩愈刺潮时大颠已经80多岁了。韩愈是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县)人,初到潮州,不习惯潮州方言,有“远地无可与语者”的寂寞,恰好大颠祖籍颍川(今河南许昌),可算是同乡人。韩愈慕名连发三封书信请大颠禅师到州治叙谈,到潮阳祭海时还登门访谒,离开潮州时特地到灵山寺赠衣。今灵山寺“留衣亭”尚属一胜迹。原广东省政协主席吴南生因此而为灵山寺撰写了山门联:
当过吏部、刑部、兵部侍郎等职的韩愈,难免有“铁心肠”;他从大颠那里吸取了佛教的心性论等进步哲学,而变得有“佛量”了。例如,他吸收了佛教的“心性论”,丰富了他的儒学学说。潮籍汉学大师、香港大学教授饶宗颐说这两位宗师的结合是“儒佛交辉”。
著名学者陈寅恪在《论韩愈》中说:“正是通过对禅宗学说的吸收融合,韩愈能成为中国文化学术史上承先启后转旧为新的关键人物,开启宋代以后新儒学的先河。”正是有了两位宗师的交往,才有儒佛交辉映,照耀潮文化
国际著名历史学家汪荣祖说:“从来儒者以韩愈排佛而钻研佛理,或讥之,或讳之,俱未悉伐异必须细究敌说之理。韩实以敌说为己用,以助阐道统,何妨其仍以儒学归心立命。”(汪《传》p176),此说语焉不详。实际上,在陈先生看来,不仅助阐道统,而且奖掖后学、匡救政俗、宣传学说、改进文体,皆与佛学有关,皆“以敌说助成己说”。这篇论文(《论韩愈》)以韩愈排佛立论,彰显文化大义,然又以韩愈思想从佛学转出,发千年未发之覆。其妙处正在于相反相成,以圆而神之枢,运转、吐纳方以智之义,极富于真正的辨证思维意味。有此一法,学问全般皆活。这不是斤斤于材料之排比、真伪之考订的的学者所能措意的。
事实上,韩愈排佛触及佛教的理论并不深,甚至有人指出他是“攻其皮,嗜其髓。”(明袁宏道《祗园寺碑文》)佛界人士称,韩愈好佛,而不知佛;执于相,而未明于法;欲融释伽于孔孟,试以佛之“用”,应儒之“体”,然终成附会矣!韩愈回孟简的信说:大颠这个和尚“颇聪明识道理……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来往”(《与孟尚书书》,《昌黎先生集》卷一八)。
崇尚科学,反对迷信,这是应当大声疾呼的。佛教作为哲学的一部分,学问精深。笔者不是佛教徒,对佛学懂得甚少,更谈不上研究。迷信常使人失却理姓。佛家自己也不主张迷信。从社会学的角度,民众的信仰也有许多问题值得研究。对于宗教,只要生命之谜尚未完全被揭开,只要人世间仍然存在难以解脱的烦恼,大概就有它的信徒。
真理是不怕辩论和反驳的,对任何一种理论都是如此。
在学术上,只有百花齐放,才能有学术的繁荣与进步。
写到这里,不知自己是对先贤的不敬,抑或是从韩文公身上多少学到一点批判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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