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3.

    潘玉龙刚贴近自家租屋的门，就已隐约听到屋里的电话铃声。他急急打开门，电话铃声在静夜里就更清晰激越了。他的心一阵闷跳，随手关紧房门，拧开灯，人已冲向桌边的电话，就怕一瞬间里它又被挂断了。

    微带喘息着接起电话，“喂——哪位？”潘玉龙的询问小心翼翼，却也无法抑制那其中的渴盼和脉脉温情。

   “潘，你去哪里了？”真的是金志爱。柔柔的话语里是满满的委屈。今晚的电话实在拨得太多，一直找不到潘玉龙，等得她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志爱。等急了吗？对不起，是我不好。。。这两天我刚好休息。今天就抽空去见了几位朋友，所以才到家。”潘玉龙温柔地安抚着电话那边的金志爱，清暖的声音也瞬间安定了她的心。

   “就是呀。怎么也找不到你。。。我都拨了好多次的电话。。。你为什么都不用手机？”金志爱想想都要气，可一时又舍不得。

   “以前觉得没必要。。。”潘玉龙温和地解释。

   “那现在呢？”金志爱忽地有些执拗起来。

   “唔，现在自然是很有必要。志爱，明天我就会去办个手机。”潘玉龙低低地轻笑。

   “这还差不多。”金志爱满意的样子，潘玉龙在电话这头仿佛都能看到，他的眸光如水，神色间不由更加柔软。

   “哎，潘，明天我就会来银海。”金志爱在电话那头宣布，精神振奋。

   “真的假的？在北京的时候没听到你说啊。”这个消息对潘玉龙来说的确是意外惊喜，他的眼眸因此熠熠闪亮。

    没有继续回答潘玉龙的话，电话那边的金志爱微微一顿，只是轻轻地转开话题，“潘，你有想我吗？怎么才一天，我就已经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透过遥远的电话线，金志爱的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惆怅寥落，淡淡地丝丝萦绕在潘玉龙的耳边，却瞬即将他的心细细密密地困住，让他骤然间竟觉疼痛不已。

    浅浅的红雾顷刻漫进潘玉龙的眼，深吸一口气，他才再次温柔地开口，“明天我就销假。志爱，我等你住店。”迟疑了片刻，潘玉龙又接下去，“好了，志爱，今天你也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潘——”金志爱还有些依依。

   “听话，志爱。明天就能见面了。”潘玉龙柔声地劝慰，语间流淌着一种酸楚的甜蜜。

   “——好。”伴着极飘忽的叹息声，金志爱终于挂线。而温暖的光晕中，潘玉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久久未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金志爱的不舍，此刻的他却因为金志爱的一句话，才蓦然发现，原来书上说的都是真的，真正的爱情是沉重的负担，会让当事人唉声叹气，再也没有说俏皮话的精神——原来，爱一人，想念一个人，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被深深刻进忧伤的幸福。

    见到潘玉龙销假上班的时候，李总监还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当天即将入住的贵宾，他也就有数了。潘玉龙的任职令早已宣布。而他目前在前厅部适应得也很好。饭店客户关系管理本身就是一项极具挑战的工作。万乘大酒店在客户关系管理这一块起步较早，所以，潘玉龙过去后的工作与学习自是已有基础。而他这个客户关系主任似乎就成了前厅、客房、管家、餐饮等各部的终极纽带，事无巨细都要加入进去。

    正忙得晕头转向中，管家部打电话给他，通知说酒店为韩国时代公司董事长委派的贴身管家人选已安排好。因为此次的贴身管家是第一次服务这位贵宾，管家部会让他到潘玉龙这边来先行了解掌握情况。

    对于酒店这次没有让他继续担任金志爱的贴身管家，潘玉龙倒不觉得意外。而他隐约担心的是金志爱来了会不会即刻要求换人。她的脾气可是说来就要来的，一不满意，那么，为难的恐怕就是饭店了。潘玉龙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从电脑中调出已经准备好的《贵宾喜好一览》表列印。核对了金志爱预约入住时间及离店时间，潘玉龙再仔细检查了一下手边的《贵宾喜好一览》，看是否有遗漏。略略思索，他低头在表上陆续又添了些内容。贴身管家过来后，潘玉龙起身将《贵宾喜好一览》拿给他，然后给他一一详细解释。

   “我们饭店提供的早餐中，金志爱小姐比较喜欢美式早餐。早餐的果汁，不要用罐果汁，全部要新鲜果汁。鲜果汁就用柳橙汁或者什锦蔬菜汁。至于炖果干，她都可以，并不挑剔。谷类金志爱小姐比较喜欢玉米片和保健麦片，用冰牛奶冲泡的时候尽量少放糖，她不喜欢太甜，也可以适当加点草莓或葡萄干。煎蛋金志爱小姐喜欢sunny-side up，如果你看她胃口不是很好的话，就换成三分钟熟的壳水煮蛋或炒蛋；面包和土司尽量以松饼和牛角面包为主，早餐饮料她不喝咖啡，我们店方要为她准备好早餐红茶。”

    说着，潘玉龙又指向正餐一栏，“饭店的西餐她不是太喜欢。我在这里根据她的口味设计了一份中餐菜单，刚才我已经跟餐饮经理联系过了，做出来没问题。金志爱小姐能吃辣，但还是以清淡为主。所以，这份菜单里我有安排湘菜和川菜，你给她配好就行。米饭就搭用广东丝苗米或者万年贡米。”顿了顿，潘玉龙继续，“金志爱小姐比较喜欢喝英国红茶。几乎每餐必备。调制这种茶的时候，你用伯爵茶即可。奶的分量足一点，糖不用太多；下午茶也是以英国红茶为主，配蔓越莓起士蛋糕或小圆饼。对于客房服务，她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但每天晚上你都要准备好冰块和热水让她自行取用。好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尽管说。”

   “谢谢你，潘主任，暂时没有了。”那位贴身管家感谢着摇头。

   “那行，你快去吧。”潘玉龙看看腕表，“客人就快要到店了，你还要准备迎宾茶呢。”

    点点头，金志爱的贴身管家拿着那份《贵宾喜好一览》转身离去。潘玉龙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坐了回去。微微地发了一阵呆，潘玉龙又伏案继续手头未完的工作。可总觉得心底有一丝难忍的期待。像雨后的春笋，欢喜无比地钻出来，争先恐后地要生长。潘玉龙下意识地伸掌轻压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口，心跳的节拍竟早已悄悄的乱了。

    似乎也没过多久，管家部就追来了电话。果然来了。潘玉龙暗自摇头叹息。但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干干脆脆就去了管家部。找他有什么用？难不成现在再调他去做贴身管家——不过，基本上也只有这个可能。潘玉龙心知肚明。万乘大酒店给贵宾委派的贴身管家永远都是最有经验的老员工，服务技能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但再怎么样，一切还是宾客至上。潘玉龙也希望自己一辈子就做金志爱一个人的贴身管家，不过不知怎地，这一次，他忽然只想单纯地做她的男友。而且，只是她的男友。金志爱总得适应才行。而就在这一刻，这种想法的产生竟是那么的绝对，让潘玉龙的心再不肯有片刻的迟疑。

    管家部，孙总、李总监都在。看样子，金志爱还是这么让他们头疼。而看着淡定地站在他们面前的潘玉龙，孙总与李总监都忍不住要松下一口气。

    潘玉龙静静地听着李总监将新的安排说了出来，却没有立刻点头称是。他想了想才慢慢开口，“孙总、李总监，我现在可以跟你们单独交流一下吗？”

    孙总跟李总监互相对视一眼，终于点头同意。等在场的其他人员都离开以后，潘玉龙才再次将澈透明亮的眼光投向他俩，“孙总、李总监，对不起，可能我要辜负两位领导对我的期望了。因为私人原因，我觉得自己这次已不能胜任金志爱小姐的贴身管家。”

   “潘玉龙——”李总监顿时有些黑了脸。

   “我真的很抱歉。孙总、李总监，我很明白自己作为酒店工作人员的职责与本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公私不分。孙总、李总监，目前我跟金志爱小姐是男女朋友的恋爱关系。我不想因此影响自己的工作，更不想因此而影响到万乘大酒店。所以，请两位领导接受我的请求。”潘玉龙说得很坚定。

    孙总和李总监都有些意外潘玉龙的坦承。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从北京回来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去跟潘玉龙谈这事，至于何总那边因为要好好措词怎么去汇报，也还没顾得上去说。现在潘玉龙倒好，先自己说出来了，那他们是接受他的请求还是拒绝呢？接受固然是在情理中，万乘大酒店虽没有明文规定，但象潘玉龙这种情况真的是极其难遇。况且，不徇私本来就是他们这些人刻意要遵守的条律，毫无商量的余地；而真要拒绝的话金志爱这个难题又怎么解决？

    似是看出了两人的为难，潘玉龙只是笃定地说，“我想现在就去见一下时代公司的崔秘书。”

    孙总听了，叹了口气，“好吧，你先过去商量商量看。他就在1943房。潘玉龙，跟客人谈话的时候要注意措词，不要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点点头，潘玉龙转身走了出去。潘玉龙与崔秘书的沟通倒还好，他请崔秘书明确转达给金志爱，因为两人的关系，他已不适合做她的贴身管家，请金志爱理解并尊重他的工作与选择。而几乎没有疑议地，金志爱最终接受了新的贴身管家服务。她的决定也让万乘大酒店的所有相关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下班后，潘玉龙不出意料地在租屋小区门口看到静候的崔秘书。而这次，没有长长的车队。只有一部黑色的奥迪默默地在渐浓的薄暮中耐心等待。当金志爱从崔秘书打开的车门中走出来的时候，潘玉龙几乎可以肯定，就在那顷刻之间，自己已清晰地听到了全世界都花开的声音。

    喜悦重重沁透他的眉眼。潘玉龙毫不迟疑张开的双手欢然迎向金志爱，就在他象雨露似春风的漫漫笑意里，金志爱已如世上最美的蝶翩然歇息进他阳光般温暖而恬静的怀抱。瞬间的缱绻,盈盈若水。

    夜色四起，华灯璀璨。崔秘书和奥迪车早已不知踪影。良久，潘玉龙才轻拥着金志爱一起往他的租屋走去。

   “真是遗憾。你都不是我的贴身管家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北京的时候，让崔秘书先把你选好了。”金志爱想起来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志爱，严格意义上来说，高级VIP的贴身管家都是由饭店直接委派的。客人一般不会自行挑选贴身管家。你简直就是特例。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特例。因为这次特例，你变成我这辈子最美丽的一次邂逅，也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美丽的一次意外。”潘玉龙微微一笑，此时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位慈祥的朴元圣先生。而没有他，又怎么会有日后那么多的爱恋情缠。他的眼前流年辗转，一叶叶，一片片，让他历历在目的同时也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再美好的相遇都总有波折。

   “啊，只是一次美丽的意外吗？会不会太少了？”金志爱抗议，在潘玉龙的面前，她的娇纵是如此的理所应当，如此的显而易见。

    潘玉龙温情地看一眼身边的金志爱，夜风轻拂起他温软柔顺的额发，他的双眸在灯影里格外清澈明朗，而他脸上的笑容，如扬花般的绽放，“是太少了。。。没有想到这次美丽的意外会最终成了我生命中一道最美丽的风景。。。现在，我真切地希望这道风景，从此就算是穷我一生的光阴，都走不出去；而我这一生也只为这道风景徘徊、迷醉。”

   “潘，你很美妙。”唉，从金志爱酡红的脸颊，闪闪发亮的眼眸中，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先被迷醉的是金志爱才对。而从金志爱由衷的感慨里也不难听出，其实对于金志爱来说，潘玉龙又何尝不是她生命中最美的景色呢？

    轻语中两人已走进了租屋的门。潘玉龙的租屋整洁而工谨。在他的悉心收拾下，俨然透露出家的温暖。从这个小而清爽的蜗居里最能感受到的就是一个男人的自律。也许真的是因为在酒店里待得久了，竟似已不能容忍太多的脏乱。屋里每一个细节都被潘玉龙打理得井井有条。

    金志爱随意打量着潘玉龙的屋子，心中不知怎地就温馨甜蜜起来。而当她看到卧室中潘玉龙的床时，简直忍不住就要笑出了声。原来，他连自己的床都可以这么整理——竟是跟在酒店里一模一样的做派呢。底单折入床垫，床单和薄被两边垂下，却并没有再象床单那样折入床垫，而是尾部齐整地向内复，与床垫垂直——最最要命的是，两边的床单、薄被垂下部分也被潘玉龙整理得绝对对等，在床单盖住薄被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将床尾折复处平整，让它始终保持两边的均等。

    金志爱甚至完全可以凭此举推测，晚上睡觉前，潘玉龙搞不好也会顺便再开个夜床——将靠近床头一侧的薄被连同上面的床单一起掀起60厘米，再呈45°角规矩折起——啊，真是个严谨的男人呀。。。也似乎，是个无趣的男人哪！可她怎么在看了以后就只能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绝对的喜欢呀！

    金志爱笑意盈盈地转头看向正在小小的厨房间张罗着烧水的潘玉龙，“潘，我喜欢。”

   “啊？你喜欢什么？”潘玉龙探出身来，一头雾水。

   “你的家。很好！也很漂亮！”金志爱由衷地夸赞。

   “这个呀，自己住的地方，总要看着舒心才对。难道干干净净不好吗？”潘玉龙笑着解释，“志爱，你想喝什么？我这里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要不这次你将就一下。下回吧，下回我会准备一些红茶。”

   “没有关系。我就喝白开水。潘，我现在渴了。”金志爱走了过去。对着厨房又看了两眼。

   “再等一下就好。你先忍忍。”潘玉龙看看屋子四周，不由有些歉意，“志爱，不好意思，地方太小。平时又没有什么朋友来，连凳子都缺。。。”

   “那就不用坐，我陪你站一会儿。” 现在的金志爱开心而随意。

   “算了，你还是去房里吧。书桌上有画册，你先过去看一会儿。水烧开了，我会端来给你。”看了看狭小的厅，潘玉龙委婉地劝金志爱。

   “不用。我要陪你。不要看书。。。”金志爱坚持不走。

   “还是去坐着吧。这里太挤了。再说，你也帮不上忙。”潘玉龙是心疼金志爱。今天都赶飞机了，应该会觉得累，还是坐会儿就早点送她回酒店休息。

   “这样就不挤了！”有些不耐烦潘玉龙的劝，金志爱眼睛转了转，贴近潘玉龙，将他的两只手臂主动固定在自己的纤腰上，再伸手勾住潘玉龙的脖颈，整个人已顺势倒在他怀里，她抬起的俏脸上满是趾高气扬，“喂，你可以再抱紧一点。。。”

    而紧搂着金志爱，潘玉龙悄悄地向后靠上墙，用自己的身体支撑起她的重量。密密的拥抱中，两个人亲昵得气息相闻。潘玉龙勉强放低姿态，“那，说好了，只能一下下，三分钟。。。水就要开了。”

   “。。。好吧。。。”金志爱顿觉无趣地眨了眨眼，“都不肯让人陪。。。”她不由神色灰灰地暗恼。却没有看到潘玉龙宠溺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