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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 煤 球 的 *****
我最不喜欢冬天!
我小时候,北平城的冬天整体色调是灰的,
胡同里灰色的墙;屋顶上灰色的瓦!
抬头看天空是灰白的;低头瞧道路是灰褐的;
家家烟筒里冒出的烟是灰白的;
落了叶子的大树也蒙上了一层尘土;
树枝上的“老鸦窝”是灰乱的,跳进跳出的乌鸦是灰黑的;
地上忙碌觅食的麻雀也是灰褐的;
······!
只有北房屋子里窗台向阳处一盘水发青蒜和旁边一钵待放的水仙在互相攀比着勃勃生机,发出了北方冬天少见的鲜绿!
许久没有下雪了,天气又干又冷!街上的行人在沙风中快速行走;穿街的小贩在刮风天气生意不好缩紧了脖子揣着双手慢慢挨步吆喝;只有洋车夫拉着车上一位裹紧了大衣的胖子飞快的跑来嘴里冒着白色的呵气又向远方跑去!
北风刮起了,狂风劲吹狼一般的嚎叫!旋风卷起地上的尘土灰迷迷使人睁不开眼睛,胡同里灰色的地上一溜黑黑的煤灰,忽然前边一声:“老太太,送煤球的来了!要劈柴不?”
哦!是煤铺送煤球的伙计拉着“排子车”来了。
装煤的车是黑的;
煤筐是黑的;
煤球是黑的;
送煤的伙计浑身是黑的,看不出脸色,只有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
过去家家必须生煤球炉子,能做饭,冬天能取暖,一年四季,谁家也离不开煤球,家家都必须有存放煤球的地方。日久天长存放煤球的地方就积有厚厚的“煤末”,煤末是万万不能浪费的好东西,攒在一起等“摇煤球的”来了又能变成上好的“燃料”!
老北京经营煤炭行业都是河北省定兴县人,店里的伙计也是从老家招来的壮劳力。老板为了招揽更多的生意,也可能是为了服务于社会,就派遣几个手艺高超的壮工出门走街串巷为老百姓“摇煤球儿!”
“摇煤球儿!”一声高亢哏倔的定兴口音那样动听,他们身上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衣服一身煤黑,五大三粗身体强壮,肩上扛着铁锨、抹子、切刀、叉子,大扫帚、还串了一个大大的荆条编制的扁箩煤筛和一个陶泥的花盆。这一切都是黑的颜色!
那个时候,大大小小四合院都有宽绰的院子,摇煤球的工匠进门后先把院里的尘土扫净,把煤末全部铲到院子中间,先用筛子把煤末里的石块石子筛干净,再把煤末堆成大大一个圆圈往里边倒上水用铁锨慢慢的合煤。
待把所有的煤末合好了就开始了“滩制”,用铁锨均匀的把合好的“煤泥”一小堆一小堆的码开,然后用大号平板“抹子”一堆堆的抹平,抹呀抹,最后就成了两寸厚左右的一个大煤片,黑黑的又光又亮,在阳光照耀下就像一片黑色的玻璃泛着亮亮的幽光!
工匠又在煤片上撒上一层细细的煤末,就拿来大切刀,长长的木把子,切刀大概一尺半宽,双脚轻轻踩到煤片上,双手一前一后稳而准的一刀一刀切下,横切完了再竖切,把煤片均匀的切成了两寸的小方格。
煤片全部切完,工匠在空地拿来陶泥花盆,把大眼的“扁箩煤筛”放到花盆上,用大铁“叉子”把切好的小煤块一叉一叉铲到扁箩煤筛里,蹲下身子双手扶住扁箩两边,前后左右一摇一摇,花盆在扁箩下起到杠杆轴心作用。不一会扁箩里的小煤块就变成了圆圆的煤球,工匠站起身来端着扁箩倒在一旁空地上,再铲一箩,摇!再铲一箩,摇!直到所有的煤块都摇成了煤球。
煤末都变成了煤球,工匠收好家什帮主人把地面打扫干净,结帐算钱走了。
剩下的就是主人自己的事情了,煤球经过一两天风吹翻晒,全都干燥以后主人就把煤球收放到堆煤的地方。
辛苦吗?辛苦中掺有快乐!麻烦吗?麻烦里存有节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待到今天,还真再想听一听“定兴”人那诙谐哏掘的方言:“老太太要煤球儿不?再来二百斤砟子(注),五十斤劈柴······!”
【砟子】是比较细碎,便于燃烧的原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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