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一生的病理學

文：湯禎兆

１．      湯淺誠《反貧困》

即使沒有大地震、海嘯及核輻射洩漏的危難降臨，湯淺誠早已借《反貧困》來提醒大家：超文明社會的終極將會如何自我解體。他把目光對準社會中的「貧困勞動階級」(Working Poor)，而且一再披露外人想像不來的貧困現場景象。我認為此書正是處理城市病理的「君藥」，而我選擇用日本作為焦點對象，除了因為彼邦是文明病變的先驅，更重要是他們民間具備直面窘境的勇氣，而沒有我們諱疾忌醫的怯懦。對於我這樣一個身居香港的中國人而言，連溫總也按捺不住不點名批評香港特區政府囤積財帛而不扶貧救急，對社會上的弱勢社群視而不見。看著數百億的稅款胡亂派發給不相干的人等──那不啻是另一種「無差別殺人」的演繹。可恨特區政府從來不愛唸書，否則湯淺誠的身體力行一定能打動人心。

２．河合隼雄《孩子的宇宙》

一座城市乃至一個國家的起落自然有生有死，自從《二十世紀少年》化為影像成長篇鉅製大行其道之後，登時提醒了大家對童年往事要倍加珍重的意識，尤其當中的陰影部分，偶一不慎便會反噬過來，教人走避不及全軍覆沒。河合隼雄《孩子的宇宙》正是最好的「使藥」，用來引經調和藥效，協助我們弄清來龍去脈，書中特闢專論闡析「孩子與秘密」，尤其深入探討秘密花園對孩子的意義所在，不啻是解讀《二十世紀少年》的良伴。若然一早已明瞭輕重始末，對從前種種了然於胸，自然就可以省卻將來清理現場的力氣。眼前的滿目瘡痍，一切源來自有方，只不過繫於我們有沒有留意及捕捉到當中的蛛絲馬跡罷了。

３．上野千鶴子《一個人的老後》

千萬不好說我悲觀，我一向覺得眼前的繁華盛世早已進入暮年期，大家早過了盛世邊緣的曖昧限界，往後歲月只要能延緩衰老就應該拍掌稱慶。是故上野千鶴子的《一個人的老後》作為「臣藥」的位置肯定無從取替，她在書中提醒彼此都要有獨活終老的心理準備，我認為確屬名言至理。她鉅細無遺為讀者盤算及打點所有的老後獨活錦囊，由經濟上的通盤計劃，乃至法律上不得不知曉的相關常識，乃至日常生活的小智慧等等，充分負起「解魅」的功能。如果湯淺誠針對病與死的文明難症，那麼上野千鶴子正好為倖存下來的一群人，梳理好脈絡以便終老一生──既然逃過文明病變一劫，就應該把活不過來那群人的份兒，也一并好好代活下去，直到自然終老而逝。

４．小畑健、大場鶇《爆漫》

當然，君臣之外必須要有「佐藥」相輔，而見招拆招的回應手段，雖然不至於消極被動，但始終屬長處下風，難有翻身之望，因此借助少年熱血澎湃動力，正屬上佳的良方妙藥。《死亡筆記》組合小畑健、大場鶇「改邪歸正」的《爆漫》作為「佐助藥」，當然可以提升君臣的藥效，協助平抑病況。《爆漫》和我鍾情不二的《銀魂》相若，彼此不約而同借熱血來包裝，實質卻是徹頭徹尾從創作人心境出發的真誠漫畫。《爆漫》最好看的肯定就是真城最高及高木秋人，夥同他人掏盡心思為作品尋找突破性設計的片段，正如第十一集中為完美犯罪的漫畫想出手機暗號的推理點子──那不再關乎某一場面的設計成敗，而是當中灌注通篇力透紙背的創作熱情，唯其如此才得以證明自己沒有白活，在世上好好留下曾經步過的痕跡點滴。身處病變城市更需要借助人性光環去抖擻奮發角力周旋下去。

５．三浦紫苑《腐趣味　不只是興趣！》

有「佐助藥」，又怎能缺少「佐制藥」呢？「佐制藥」本來就是用來制約君藥峻烈之性，而社會的文明病變從來都層出不窮，要具備抗體而又不排斥解藥，首要之務就是坦白從寬──我認識三浦紫苑始於《多田便利屋》，可是看得上心的卻是這本《腐趣味　不只是興趣！》。她以暢銷女作家的身份，娓娓道來自己對ＢＬ漫畫鍾情沉溺至不能自拔的體驗。那正是從個人體內抽出血清用來複製抗體的貼心歷程，也唯其如此，才可以平衡「君藥」式煞有介事兵來將擋劍拔弩張的對立狀態。社會病變千迴百轉，不以人心而轉移，但彼此真誠交心就是弄清病灶的不二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