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我上世纪八十年代上大学时写的另一篇作文,与前所发的散文《鹅趣》,从不同的侧面,记录了我追寻自然界美好事物和人世间纯美心灵的过程。可算作姊妹篇吧。
“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车尔尼雪夫斯基
他?
每当拿到报纸,我总习惯性地先将副刊版一翻,以便从中寻觅文情画趣,欣赏名人佳作,这或许是出于对文学艺术的一种爱好吧。
一天,当我打开报纸,一幅画面倏地映入眼帘。虽然印刷品已难以完整地再现油画原作的风貌,但作者那倾注于笔端的情感却洋溢于画面之上:斗室,书架,写字台,笔记本,钢笔,台灯的柔光,读书的姑娘,多么静谧的夜读景象。这不就是我们这一代人中勤奋者的形象吗。一看画下署名,哦,是他?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除夕之夜的一件事。
那天,我在单位值班。走入地下室,发现有一间房间的灯还亮着,门虚掩着。推门一看,只见一个瘦高个儿正对着石膏像画素描呢,他不就是新来的工艺美校的大专毕业生吗?稍事寒暄后,我在一旁看着,他却旁若无人的画开了。“大卫”、“海盗”、“维纳斯”,一张接一张地画。那枝笔象着魔似的,如此听他使唤。我看得直出神,羡慕之意油然而生。
大年初一清晨,他挟着一叠画稿来到厂门口,眼睛有些发涩,满布血丝,分明是画了一个通宵。我开玩笑地说:“你可是整整画了一年哪”。他微微一笑,骑着车走了。我想,这家伙真有意思,画起来没完没了的。说真的,我对他感兴趣了。
他!
听说市青年宫正举办青年美术作品展览,早就想去看看。恰巧文化馆好友送来一张参观券,便欣然而往了。
在第二展厅,我被一幅题为《悦》的油画吸引住了。便急于想知道作者的名字,细看落款,哦。是他!
油画具有浓郁的水乡特色:一间跨越河道的楼阁,窗外是一条小河,岸边民居鳞次栉比,形成了一条水巷。三两只小篷船漂浮其间,典型的“人家尽枕河”的环境。从画面的色调可以看出,这是个薄暮时分。那水面上的粼粼金光,可不是夕阳的点点余晖?桌上的《文汇报》,莫非暗示了画中人的教师身份?令人揣摩和回味的,是那坐在椅子上拉琴的赤裸后背,可以引起人们的种种联想,或许是受了朱自清散文名篇《背影》的启示。画中人不顾天气炎热和一天的劳累,悠然拉起了琴弦,抒发内心的情感。是因为全社会尊重知识而兴奋,还是因为刚批完学生几篇得意之作而愉悦?
此刻,我的思绪缥缈,仿佛随着琴声和流水驶向了远方。
记得仲夏的一个星期天,熏风灼人,蝉儿在树上叫个不停。反正在家里热得心烦,不如到公园散散心去。
在城东的一个公园里,我找了个荷池旁树荫处坐了下来。本想领略一下日光下荷塘的景致,无意间却看到他正对着满池的荷花写生呐。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前去,只见他汗流浃背,毫无察觉,可能是整个身心已进入了画的境界。当我拿出汗巾替他吸汗时,他这才有所察觉,搁下画笔。回头一看是我,便若有所思的笑了。
出园时,我见他与守门人彼此熟悉地打招呼,心中好生诧异。经他自述,方知其中缘由。原来他经常来这里写生,由于太投入,竟好几次错过了闭园时间。以至于遭到护园人再三盘问,还以为是什么心怀叵测之徒呢。
这事真有趣,我越发对他感兴趣了。
他……
说来也怪,当你对某人有所关注后,总会想方设法地去接近他。天长日久,我俩彼此熟悉了。但对于邀我上他家一玩,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他家住在市中心偏南的一座公房里,一个小间,是他的卧房兼画室。室内布置简洁,一张钢丝床和写字台,满壁的油画习作。书架上整齐的排着书,台上也堆着几叠,大多是关于绘画的。有门采尔,伦勃朗,安格尔,雷诺阿,罗丹,米开朗基罗,达芬奇,以及十八、十九世纪法国风景画集等。
在这个小天地里,他可以尽情地挥动画笔,任自己的想象之马纵横驰骋。他仿画罗丹的雕塑杰作《思想者》,力求再现这个猜不破生之奥秘,被思虑的重负压得低垂了头的人;临摹达芬奇的油画名作《蒙娜丽莎》,探求这个“永恒的微笑”,世人难以破解的谜;……
我惊诧于他对艺术美执着追求的精神了。
法国雕塑大师罗丹说得好:“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正因为生活中充满着美,他才孜孜不倦地寻觅着美的身影,追索着美的踪迹。师法名家,取其精粹,描画自然,再现生活。欲用八小时外的分分秒秒,甚而可以说,是用整个青春和生命去拥抱艺术。多么可爱的青年,多么美好的心灵!
从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代人奋发有为,自强不息的精神。
1984年11月4日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