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春桥畔,石湖岸边,是一个绝妙的去处。那里抬头见山,果木葱郁;俯首见水,菱塘密布。通衢乃细石铺就,水道里船只如梭,好一幅恬静而充满活力的水墨画。工余暇日,去那儿走一走,领略一下江南水乡特有的景色,无疑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然而,我的神思并非囿于大自然的山水之间,似乎另有一番用意。
那天我去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亢、亢、亢”的声音。当我走上桥面,展眼望去,绿色世界中映现出一个白的氛围,白色丛中又闪动着点点红色。那白色和红色,是云,是霞;是絮、是丹?抑或是……,我索性在桥堍边的石栏上坐了下来,对着那一大群鹅静观默察。

鹅被圈养在一泓湖水中,岸边有一块陆地,堪称是鹅的王国。只要你稍微留神观察,就会看到一组千姿百态的鹅的群像:或三五成群,游弋追逐,划出条条波纹,激起层层涟漪;或成双捉对,结伴嬉戏,交颈钟情;或侧转身子,在水中打圈;或蹶起屁股,扎头于水中觅食;或埋首于羽翼,漂浮着打盹;或引颈高歌;或侧颈理羽;或伸起腿和翅膀舒展筋骨;或搁头于背上小憩;或昂首挺胸地来回走动,肥大的躯体晃晃悠悠,俨然大学士风度……。

我不禁陶醉于憨态可掬、情趣盎然的鹅群了。依稀间记起孩提时常吟咏的,初唐四杰之一骆宾王的七岁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我吟哦着,水面上隐约传来了音乐声。寻声环视水网的两侧停着两只棚船,乐声是从那儿发出的。我猜度,这莫非就是养鹅人的安生立命之处?
果然不错。鹅主人此刻正躺在舱内听着收音机呐。经主人允许,我上了船,环顾四周,好一个水上人家!吃、穿、用、卧物品齐备,他们全家一年到头就生活在这船上。于是,我便和热情的主人攀谈起来:
“你鹅养得不少吧?”
“嗯,但也不多,八百多只。”
“鹅吃些什么?“
“鹅是素食家禽,以吃米糠等为主,搭吃一些菜叶之类的东西。”
“一只小鹅长成要多长时间?”
“分两种情况。种鹅每年养一期,清明前捉养;食用商品鹅每年养三期,分别于春节、五.一、十.一前捉养。每期需八十到九十天,轻的五、六斤,重的十来斤。”
“收入可以吧。”
“还可以。”
“哦。……”
我还欲细问,却又不忍心。是由于主人的憨厚朴实,还是天色将晚怕耽搁他的劳作?再说,那种农家富足的喜悦已从他黝黑的脸庞和舒展的眉宇间流露出来,何须再问?
我辞别了鹅主人,竟忘了问他的尊姓大名。于是我向旁人打听,也没问出个名堂,只知道人家都叫他“老养鹅”。此名何来?原来他与鹅打交道已近二十年,在此养鹅也已七年多了。

我寻思着。是啊,这些年来,他一家人整年累月地守护着鹅,精养细育,有时碰上鹅生病,还得像护士照料病人般给它们服药,操劳不怠。可是,当我们吃着喷香美味的鹅肴时,是否知晓养鹅人为之倾注的心血和付出的辛劳呢?我仿佛品味到了其中的甘苦。

猛地,鹅声大作。只见鹅主人驾起一叶扁舟,坐在船头轻快地划动着船桨,赶着鹅群放风去了。我怀着一种钦敬的心情,望着“老养鹅”逐渐远去的身影,一直目送他融进绿色丛中。
丛萌写于1985年9月
2008年12月14日新浪首发

作者后记:
这是我大学时代写的一篇观察文,根据老师的布置,我选择了上方山下,石湖岸边的一隅作为观察点。时逢鲜菱上市的季节,一边用手剥着鲜红的水红菱解馋,一边观赏着原生态的养鹅基地,仿佛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惬意之情油然而生。
石湖位于苏州古城区西南约4.5公里处,是集吴越遗迹、江南田园山水风光一体的山水型自然风景名胜区。春秋时为吴国贵族游猎祀祝之地、吴越争霸古战场。两宋明清时期,名人雅士常在此筑墅隐居,纵情山水,留下众多历史人文景观。
随着苏州城市建设的发展,石湖边的有些景致整新了,鹅的王国已不复存在,南宋石湖居士范成大的“芳草鹅儿,绿满微风岸”的诗句意境也只能在他的《蝶恋花》中寻觅了。
现将拙文发表,主要是抒发一下怀旧的情绪,亦作为一种不可忘却的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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