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因所谓的匪谍罪被判十年徒刑, 那年我才一岁, 我最大的姊姊也才十二岁, 从此, 我们一家七口, 全靠我妈扶养….

父亲是福建惠安洛阳石任人, 接近泉州, 听他说, 原来是姓洪的人家, 过继给张家, 当时当地有六姓氏是有关联的, 由于政治的原因, 硬把一个姓拆成六个姓, 包括姓方, 姓洪, 姓汪, 姓翁等, 石任村是一个大约百户人家的村庄, 建筑清一色是闽南式建筑, 濒临洛阳江, 附近是名胜古迹洛阳桥, 父亲在他回来后, 时常跟我们讲洛阳桥建桥的故事,  谈到蔡襄的故事.

他从小书读得不错, 后来只身到福州读书, 从福州师范毕业.

他在47年到金门, 后来与我妈结婚, 由于两岸政治因素, 就没再回大陆,

由于学历不错, 担任过校长, 农会总干事等工作, 也跟村里租了田地耕种.

1962 因匪谍罪被当局判十年, 当时的金门相当紧张, 有所谓的匪谍村, 我父亲是被关在台湾台东监狱, 从入狱到出狱, 由于我太小都没去看过他, 我姊姊倒是去看过, 当1972年父亲回金门时, 我已经十一岁正读小学五年级.

而在父亲不在的这十年里, 全是母亲与大姊支撑. 

我, 天生的皮蛋, 从小就是三个地方呆, 家裡, 外婆家, 田地, 读小学一年级时, 由于猛骚扰我们老师的女儿, 居然被留级一年, 当然我的功课也不太好, 字写的歪歪斜斜的, 到现在我的字也不工整, 还记得当时老师要我回家告诉我妈, 我妈正在厨房烧饭, 我傻傻的走到他跟前, 说: 妈, 老师说要我再读一次一年级, 他说基础会比较好.

妈的, 当时我还真的不知道一年对一个人是那幺的重要, 从此我的人生晚一年, 当时我妈也无可奈何, 也许偷偷的伤心, 但确实没有怪我, 我是创下我家的留级纪录, 七个兄弟姊妹唯一的留级生, 所以后来我一直不鼓励小学书读得太多, 应该多学才艺.

但自三年级起, 我都是全班第一名, 连月考也第一名, 从三年级到毕业不知道什幺是第二名, 尤其数学简直都是100分, 這我不認為是留級的原因, 只能說是大器晚成, 大雞慢啼. 

但千万不要以为我功课好就是好学生, 那就大错特错, 我的毛病很多, 包括话特别多, 喜欢问老师还没讲的问题, 自作聪明, 有一次老师要我们抄写一课课文, 不用写注音, 我很懒, 就抄写了一半, 同时注音上去, 自以为写了一课, 当然被老师打手心.

由于家里就这幺点薄田, 母亲开始帮人洗衣, 还跟人合伙养鸡, 卖蚵子煎, 卖油条, 后来我姊师范毕业, 开始教小学, 家里生活有些改善, 还好当地不流行送红包, 要不然我姊铁定当不了老师.

父亲回来后, 家里确实起了很多的变化, 当时真的很震撼,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加入我们的家庭, 这种感觉与我兄姊是不同的, 因为我兄姊与我父亲相处过, 而我父亲离家时我才一岁, 对我来说真的陌生, 當記得很清楚, 父親回來的第一天晚上, 我們家裡只有番薯干與豬頭皮接待父親, 豬頭皮還是結凍的,當晚村裡人很多人擠在我家裡, 談這十年發生的事.   

父亲一回来马上接手养家的责任, 这真是艰苦的时期.

首先照顾一下我们田里的农作, 记得很清楚, 我们全家在莴苣菜田抓虫的故事, 别人是用农药喷洒, 我们是用手抓, 到现在一幕幕由在眼前, 那莴苣菜是那幺的肥大, 采来做咸稀饭是最棒的.

父亲开了一家可以说很破的杂货店, 为了省钱, 父亲带着我们兄弟还有我二姊跑去大马路边捡石头充当豁水泥用的石材.

为了省水泥钱, 我们申请重整防空洞, 只用一半水泥, 另一半用来盖房子.

为了省建筑费用, 我们三墙全是木板钉的.

早上我负责拆撤, 晚上我又负责安装上, 这样也混了三年.  

后来父亲本事大, 能够与别村的人谈好在我们村里的一块地, 这一块地是公地, 说穿了就是祖宗留下来的无头公案地, 要说服很多人才有本事拿下来, 我们拿来开大型的杂货店, 有杂货, 有冰果, 有撞球, 所以我说是大型的杂货店, 这一租就是30年, 到现在还在用, 但已在20年前转租给别人, 我们全家由于读书工作的问题, 已在20年前搬到台湾新店.

提起这一栋房子, 父亲在盖好房子时, 在前面种了石榴树, 也种了樟树, 现在都已经长得又粗又高,  其实我印象不是很深, 因为当他们还很矮小的时候, 我已经只身到台北读书, 但我在十年前有回去看过, 忽然发觉老家门前两两颗这幺大的树, 好震撼!!

家里开店我自然不能缺席, 当时应该是我小六到高一的期间, 我高二转学到台北的板桥高中, 这大约五年的期间我除了上学也帮家里做小生意, 我刚说除了每天早上拆木墙, 晚上装上, 有时到城里拉啤酒回来, 一拉就是九打, 用走的, 用推的, 当时才几岁? 我记得有一次父亲叫我用脚踏车拉一大袋的米到隔壁村送货, 我印象很深刻当时我根本拉不动, 歪歪斜斜的, 不要说骑, 拉都有问题, 但我最终在歪歪斜斜中走了2公里送到, 这让我体会什幺是向不可能挑战, 这一句话是我后来在企业上班才听到的话, 但当我听到时, 我第一个反应是:我相信!

家里卖的鸡蛋都是我到远房亲戚处拿的, 妈的他们鸡场养了狼狗, 对我叫个不停, 从此我很讨厌狼狗.

家里的撞球台一直是我照顾的, 从小放学后我就是球童, 要帮忙计分, 要捡球, 一直到我转学到板中, 我的球童生涯居然有五年.  

父亲虽然很聪明, 但生活的压力让他有时对买回来的货难以对帐, 忘记那一个钱买那一个货, 这时更聪明的我就发挥优点, 我能从头到尾review一遍, 找出丢落的那一项货, 不要小看这一个功夫, 你在进杂货时, 在没有逐笔记录的情况下, 只能靠回想, 推想.

家里开杂货店, 你知道我最大的福利是什么吗? 当我生日的时候, 可以吃上快发霉的蛋糕或是糕饼, 从小我就对蛋糕发霉很敏感, 因为我们要随时注意哪一块蛋糕糕饼快发霉了, 不能卖的, 被发现了还要强辩是芝麻~~~

前面提过我们申请整改过防空洞, 而我整整在防空洞里睡了两年, 由于家里原来的房子还人家, 我们又开了一间破杂货店后, 就只剩防空洞能住, 这一个防空洞还有一条暗道通到邻居, 从小就是我的城堡, 你不知道土味, 个人空间, 独自躲在防空洞看新生儿童杂志, 是多么的享受, 创造了个人的梦想空间, 所以从小我就充满幻想~~~~

记得有一年过年, 我妈帮我买一双生平的第一双皮鞋, 我心爱死了, 放在我的枕头旁, 那一个新鞋的味道, 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父亲目前一直与我妈住在新店, 算是比较平静的日子, 之前也回过老家看看同时帮祖父母做公德, 做公德我也搞不清楚, 大约是安祭祖先的仪式 , 但规模比较大, 还要请村里人吃饭, 大约也花了些钱.

他的一生其实没有宽裕过, 虽很勤俭, 又很能干, 但一直没有大富大贵, 最多受到村里人的尊敬, 因为在当地算是有学问知道礼仪的人, 年轻时确实有机会大展鸿图, 但入狱十年断送了一家的幸福, 这就是人生, 但他做对了一件事, 他一回来时, 马上亲自到部队把我三哥要回来, 当时我三哥刚进入士官学校, 走我大哥的后尘, 而我三哥也确实拉出来了, 他也很努力, 目前拥有很好的工作与家庭. 从我父亲的身上, 我认为他是值得尊敬的, 不是因为仅仅是我父亲, 而是勇于任事, 坚决不劳, 这确实值得我这一辈人来学习.      

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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