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虎妞的不足  

/斯琴高娃  


    电影表演是一种瞬间定乾坤的艺术形式，客观上决定了它必然会产生遗憾。有时你认真准备角色了，但结果并不理想。例如：《骆驼祥子》中虎妞上花轿这场戏，拍了两次，第一次，我事先设想了很多新媳妇的感觉，但样片出来后，大家都觉得虎妞的动作、情态、感觉不象一个“老姑娘”、“少老板”，而象一个真正羞答答的新媳妇。原因是我离开了特定环境下的人物个性，寻找的不是虎妞，而是一般的新媳妇的感觉。第二次重拍这场戏时就大不一样了，虎妞的一切动作都是迫不及待的，自己戴凤冠，自己蒙盖头，自己上花轿，“少老板”的形象一下就突出出来了。但拍摄中象这样能有两次机会的时候不多，大都是一次完成，不允许有修改的余地。
    客观条件给电影表演带来了很多不利因素，但细究起来，它并不是导致遗憾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来自主观的，是演员不认真，不刻苦，考虑不周所致的。如老爷子把车场卖了，虎妞回家哭这场戏，一共四个镜头，前三个，趴在炕上哭，从箱子里拿钱，都很好，就是最后一个，走到桌前给祥子钱不好。前面泪流满面，到这里那激动的情绪却戛然停止，一个完整的情绪过程被割断了，虽然尚存哭泣之意，但无论如何也承接不上前面的情绪。第四个镜头是先于前三个拍摄的，拍摄时，自己考虑得不周密，造成了永远的遗憾。
    再如喜堂上，刘四爷发现祥子跟虎妞的暧昧关系后撵祥子走，这里用了一个大全景：四爷背身在前景，虎妞在后景坐着，祥子站着。四爷骂祥子，侮辱他：“滚!上他妈这儿找便宜来啦!”虽然此时虎妞带着迎战的情绪，可我却翘着二郎腿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此刻我的动作分寸不符合虎妞的性格，忽略了虎妞同四爷、祥子是处在一个大全景中。这两处失误除了促使我对待表演要更加认真，还使我进一步认识到，作为一个演员也必须懂得蒙太奇的运用。
    有些镜头在拍一个人近景或中近景时，前景总是带另一个演员的侧背，有人开玩笑说：这是“功勋肩膀”、“功勋后脑勺”。我有时觉得看不见脸，没有话，焦点又不在自己身上，观众不会注意。但往往就是由于不重视这种“后背戏”，而破坏了人物的连贯性。例如祥子第一次拉车回来交车份儿，虎妞又是问候，又是埋怨，又是倒茶。当祥子脱下汗衫时，镜头跳成样子正对镜头，虎妞背身站在镜头前，这时我扮演的虎妞又好象是纹丝不动。上个镜头正准备倒茶，这个镜头突然不动，许多人看到这里都感到别扭，虎妞的鲜明个性在这里产生了瞬间的空白。多亏后期录音时，导演有意识地加了一句话，才弥补了这个失误。
    在很多情况下，我是凭着感觉在塑造虎妞。例如小福子求虎妞这场戏，第一次拍摄是虎妞坐在屋里煎饺子吃，听到屋外的喊声答应一句，然后舌头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牙床，当看到小福子跪在地上时，脸色瞬间沉了一下，紧接着又装腔作势地上去扶她、劝她。这场戏表演比较好，但后来大家提出小福子和虎妞的关系没处理好，导演决定重拍这场戏。二次重拍距停机器已过了几个月，我主观上想比第一次拍得更好，但事与愿违，不仅不如第一次好，而且有很多地方脱离了虎妞的性格，表演上出现了假、空、浮的现象，造作的痕迹大了。原因就是把虎妞的感觉丢了，找不回来了。第一次拍摄时，大部分情感变化和动作都是在掌握人物内心动作的基础上下意识地做出来的。第二次想把第一次的优点继承下来，于是就将第一次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通过一种变相的形式用到表演中来。例如：第一次吃饺子舔牙床的动作受到好评，第二次不是吃饺子，而是吃烙饼，我就设计吃饼时让饼渣沾在嘴角上，想用此展示虎妞的粗俗，表演时却自觉不自觉地总感到了饼渣的存在，精力一分散，心里就产生了杂念，祥片出来越看越觉得别扭。
    单纯地依靠形式是不行的，象这一类动作最好让它自然呈现，如不能，宁可不要。我在重拍中过分依赖形式来表现人物，但却未能表达出人物内心和外部性格特征的统一。重拍的失败也不能仅仅归结为感觉问题。正确的感觉从何而来呢?感觉的正确与否实际上是塑造角色的方法问题，是体现还是表现，从内部还是从外部入手的问题。重拍要求注意表现同情小福子，表现虎妞人性善良的一面，我就尽量注意外部温柔一些，不要露出那么多泼野直爽来。现在看来，温柔的一面是加强了，但这种温柔多少超越了对于人物性格的准确把握，或者说是未能达到对于“虎妞的温柔”——这一复杂细微的情感状态的深入理解和表现，因而不够生动。虎妞自始至终在对待许多问题的态度上，都处在一种反心理的动作中，也许用“打是疼，骂是爱”这句话可以代表。她表面上从不服输，更何况是对待小福子这样一个“下等女人”。导演给予她的语言、动作、调度和镜头就已经说明了她的同情怜悯之心和善良的一面。此刻她的外部动作越泼，越显得她心虚，也就越能说明她以前骂别人并非都出于坏的动机，这样对于表现人物反而有利。我在塑造虎妞的整个过程中并没有有意识地找过什么感觉，大都是自然生发出来的。正因为我在重拍时不是注重从人物内心逻辑和性格入手，只注意外部动作给人的印象，过分注重形式，所以把虎妞的性格特征削弱了，使表演流于表面。影片中象这样的地方不止一处，归根到底还是一条：“认真”就能避免或少出现这种遗憾，反之就会遗憾无穷。
    (原载1983年1月20日《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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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电影沙龙 近期放映：

本周六(11月15日)上午9:30 《骆驼祥子》主演：斯琴高娃 张丰毅
北京 朝阳区 和平街北口 影协电影院 （地铁5号线和平西桥站向东200米）
Tel:64203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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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
(北影出品，1982年)
导 演：凌子风
编 剧：凌子风
主 演：张丰毅 斯琴高娃 殷新 颜彼得 李唐

    旧时代的北京阴霾密布，数以万计的人力车夫被饥寒驱赶着，挣扎在死亡线上，样子(张丰毅饰)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高大粗壮的样子生长在乡间，失去父母与几亩薄田后，在十八岁时跑到城里，到刘四开办的人和车厂干上了人力车夫。要强的样子，凭着自己的力气拉车挣钱，想打上一辆漂亮的洋车，做一个“自由的洋车夫”，不受拴车人的气，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早出晚归，忍饥受冻，风里雨里拚了整整三年，终于攒足了一百元，买了一辆新车。
    二十年代的北京，军阀混战，兵荒马乱。样子为了生存，仍是起早贪黑地拉车，一天，他拉着座刚出西直门，就被几个抓夫的大兵连车带人给抓了去。在队伍逃跑时，样子痛心眼看着自己的洋车滚到山涧里去了……
    敌军逃散了，祥子意外地捡到乱军丢下的三匹骆驼。卖了骆驼后，他又回到人和车厂，仍然幻想凭力气挣钱，再买辆车。大家都传说样子卖了三十匹骆驼，发了大财，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骆驼祥子”。
    人和车厂厂主刘四(颜彼德饰)的女儿虎妞(斯琴高娃饰)三十七、八岁了，还没嫁人，车厂子里的大事小事全凭她一手操持，为人泼辣，谁也不敢惹她。她偏偏爱上了老实巴交的祥子，拉他进屋喝酒，烟酒不动的祥子被灌醉，终于不能自持，被虎妞缠住了。
    事后，样子又羞又悔又恨，为了摆脱虎妞，他到了一位有民主思想的大学教授曹先生家拉包月车。曹家人待他非常和蔼，主仆相处十分融洽。样子把挣来的钱都攒在闷葫芦罐里，一心还想买辆自己的洋车。
    没料到，虎妞找上门来，硬说有了身孕，一定要和他成亲。祸不单行，一个跟踪曹先生(李唐饰)的侦缉队队员冲到下房，把样子辛辛苦苦攒在闷葫芦罐里的钱抢了去。连遭厄运的样子，只好离开了曹家，又回到了人和车厂。
    地痞流氓出身的刘四认定样子高攀虎妞儿，是存心惦记他车厂子那六十多辆洋车，认为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臭车夫是丢他的脸，扬言宁肯把车厂一把火烧光，也不叫他们得到便宜。虎妞儿表示非嫁给祥子不可，样子忍辱和比他大十多岁的虎妞儿成了亲。刘四把车厂子倒卖他人，人也无影无踪。
    徉子婚后住在大杂院里，那里居住的都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穷苦人。有个拉车的街坊二强子，他为了一家人活命竟逼着亲生女儿小福子(殷新饰)去卖身为娼，祥子对小福子的悲惨不幸充满了同情。
    不久，虎妞儿由于难产死去。小福子对祥子的遭遇也很同情。可是，穷困使他们不能结合在一起。祥子对小福子说：“你等着，等我混好了就来接你!”可是，生活的煎熬，已经容不得小福子等待了，当祥子怀着对未来的幸福、希望，去找小福子时，却只看见挂在树叉上的小福子上吊的绳套。
    一个好强心胜，想靠自己力气活着的祥子，在绝望中走向毁灭，终于被这个吃人的社会吞没了，结束了他那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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