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女工
(2020-01-24 11: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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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洁女工
过年了,女人们都在厨房里忙碌着,窗外,飘着雨雪,少有人迹,大概,也都在家里团圆呢吧。
只有我闲着没事儿,端着茶,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小片的雪花落着,宁静的小区显得很安详。蓦地,拐角处出现了一位保洁女工的身影,裹着雨衣,清扫,搬运,也没人注意她,一会儿,便又消失了,似乎不曾出现过一样。
她是谁呢?家在哪?家里人在等着她回去过年吗?没有人知道。
这么想着,脑海中,另一位保洁女工,便从记忆深处慢慢清晰起来。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也下着雪。
快过年了,单位保洁女工王嫂忽然来向我辞行,说年后就不来上班了,倒让我很吃惊。
王嫂约莫四十左右的样子,工作非常敬业,凡是经她整理、打扫的地方,几乎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来工作的时间虽不算短,但是因为平常接触不多,她的话也很少,平常总是低着头,手持一块抹布,干完活就不见了,所以,并不熟悉。
出于礼节,言语中表示了一些感谢和不舍之类的客套话,顺带着问了一些家庭啊、下来的打算啊之类的话题,我没想到,就这么非常随意甚至有些敷衍几句问候,却触到了王嫂伤心的地方,居然红了眼睛,流下泪来。
交谈中得知,她是×县上庄村人,我哦了一下,更增了一些敬意。
她说确实没有办法,家里孩子需要照顾——哦,原来是陪读,我这么想,在哪上学呢?我接着问。
在……在聋哑学校呢!王嫂不自然地笑了笑。
——哦?
现在好一些了,小时候很聪明的,有次生病,后来发现耳朵出问题了,就到上海啊一些大城市去治,去了好多地方,后来人家都说那是骗你的,只有做耳膜手术,一打听吧,要28万,那时候孩子3岁多,十多年前,我们家农村的,哪有那么多钱?就跟他爸爸打工,到处借钱,拖到大概10岁吧,才去做,但是医院说,这种手术只给5岁以前的小孩子做,国外的什么机构才有专门补贴,10岁做已经晚了,效果不会好,不给做,也不免费,我们不信,就自费做了,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二十万,效果确实不好,只会喊“妈妈”、“爸爸”简单的话,没办法,小孩子要上学,我们那里没有聋哑学校,就带孩子到市里来,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孩子,但是,离得太远,没办法(兼顾),准备年后在学校附近再找工做。
一番话,让我很是震动,没想到,身边普普通通的女工,却有如此的不幸!就问,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王嫂低了头,又望了望窗外,眼圈已经红了,我忙递过盒纸,他谢了谢,然后,笑了笑,说:都习惯了。
在那一刻,我没敢跟她的目光对接,有些后悔,挑起了别人痛苦的回忆。
孩子的病是因为七个月的时候,发烧,到医院打针,吊了几天水,回来后,他爷爷就发现不对劲,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反应有些迟钝,我们也没在意,孩子生病嘛,反应慢一些也正常吧,谁知道,越来就越不对,就去医院检查,没查出来,就到大城市检查,一查查出两个耳朵出毛病了,说很可能是那次吊水下的青霉素过量了。
——什么?你们没去找医院吗?
没用的,那时,我们也不知道,检查的单子都扔掉了,找不到了,医院也不承认,就没办法嘛,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开始嘛,确实难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跟他爸爸打工,他爸爸是木工,活挺好的;孩子,也挺懂事的,只要长大生活能自理,我们也就满足了。
震惊、悲哀、同情……,一时之间,各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那一刻,我竟然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的女人,一番话说完,长吁了一口气,复归平静,笑了笑,说都过去了,习惯了,非常感激我,再次向我辞行。
我没有什么安慰她,也没有什么能送她的,只有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这些年过去了,她过得还好吗?现在的她,是在家团圆,还是在外面忙着呢?我不知道。
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注:庆大霉素,有很强的耳毒性,2004年春节联欢晚会“千手观音”21位成员,有18位都是幼时药物致聋。)
江南渔父
于千岛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