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垫儿

文/秋枫赋

 今天看一档电视节目，讲玉米在养生方面的作用之类。电视中那位曾到东北走了一趟的大姐提到玉米杆、玉米皮的用途，她手里捏着的那一沓白里透黄的玉米皮，看着那么暖心，勾起我对兵团生活的回忆。

我们是七月初到的边疆，大东北最美的季节。浅夏的风中飘散着麦香，无际的原野一片浅绿金黄，麦浪滚动着丰收的希望。白桦林枝叶茂盛，金针花开放在无际无涯绿草如茵的草甸子里；野百合、野芍药争奇斗艳，连队不远处的小树林边真如大花园一样……虽是麦收时节每天面临着繁重的劳作，但劳作间隙能置身于这美丽广阔的天地里也令人倍感惬意！

 一切都是这样美好啊，我们几乎忘记了这里是高寒的黑龙江！

美的季节竟是如此短暂，转瞬两三个月过去、该是我们熟悉的金秋十月啦，却被一场大雪带到了一片银白世界里——北国的冬天来得如此仓促！没收完的大片豆子、玉米都被雪藏在地里。

抢收庄稼是当务之急！全连各行各业都要抽出人手下大田掰玉米——那时兵团的玉米地都是人工管理，没有收玉米的机械。一望无际的雪野里玉米棒子都敷上了厚厚的冰雪，几个月前还都是学生的我们一人背着一只大筐，深一脚浅一脚行进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垄上，把一个个玉米棒子掰下来，扔进身后的大筐里，掰满了筐，再背到垄堆上装车运去晒场。

冰雪混着粗糙的玉米皮子早就磨破了线手套，湿淋淋的手套裹在带着血痕的手上，每掰一下玉米都伴着钻心的疼——不觉得苦，却真羡慕连队那些老农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练就一手老茧就不会受这个罪了！手套不管用了，就揪几片玉米叶，缠绕在手掌上，不错的绷带哈，多少也解一点疼痛的力度！呵呵，那个在电视上大讲“玉米 全身是宝”的老太太可不见得了解玉米叶的这个功能！

 手上的情景如此，脚底下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边疆十月气温已在零下，不停地奔走劳作身上不会觉得冷，脚下埋进雪里、体温捂化的雪水湿透了“大头鞋”，从家带来的“毡子鞋垫”现在看来竟如此不堪一击——太薄了，踩在脚下湿呱呱的、能拧出水来！一双脚就这么在湿透的棉鞋里沤着，直到中午回去……初到边疆，没有过冬的经验,虽说还有一双“条绒棉鞋”，它在这雪的世界里根本派不上用场！只好把一双新的毡子鞋垫塞进湿透的“大头鞋”里，将就着完成一下午的奔走劳作。

 人能挺着，肚子却不争气了。一天下来，我晚上就开始腹泻，一夜起来好几次，整得全身没了力气……

早晨我的同学好友芳发现我没去食堂打饭，急忙跑过来看我：“怎么啦？着凉发烧？不行我帮你请假去！”

“刚干了一天，这个裉节上不能请假，我晚起一会儿，跟你们一块下地。有干的鞋垫儿吗，给我一双，我就两双毡子鞋垫，倒不过来了。这大头鞋一夜也没烤干啊，抽空还得买一双备着！”

“毡子鞋垫哪能隔潮啊？你等着我给你点儿好东西！”

芳跑回自己的宿舍，不一会拎着个小包包回来：“开开眼哈，北大荒牌保暖鞋垫儿。我们排长给我的，大小按自己的鞋号裁！”

说着，她拿过我在炉台上烤着的大头鞋，比着大小裁出一幅鞋垫：“玉米皮子垫在底下，上面再放毡子鞋垫就隔潮了，这玉米皮保暖性能可好了！”

唉！怨不得发棉鞋时，连领导一再强调，别光顾好看，棉鞋至少要大出一号——这厚厚的鞋垫占据大头鞋多少空间啊！

我穿上芳给我安排好的“高跟”鞋，坚持着上班去了，手上也换成刷了一层黑胶的线手套。身上嘛，披了兵团发的大厚黄棉袄——除了脖子上那条红围巾，全是标准的兵团打扮了！

 天晴后的午休时间，芳约上我来到小树林边的场院，直奔玉米堆跑去。堆得一座座小山似的玉米棒子正待扒皮晾晒呢。我们认真地脱着它们厚厚的“外套”，然后扔掉粗糙的外皮，留起靠近玉米粒儿的“内衣”一摞摞叠好……多攒点吧，过几天就要去排水工地了。更艰苦的劳作，更寒冷的季节、更深的雪窝子等着我们去蹚呢，玉米皮鞋垫将是不可少的护脚用品！

吃着玉米面窝头、睡着玉米杆地铺，穿着玉米皮鞋垫儿……谢谢啦，金色的玉蜀黍！是你伴我们渡过了来边疆的第一个寒冷的冬季！

                                                                2023年8月18日草23日星期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