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清
大众从来都是“标签党”的最爱。然而,大众既非完全是勒庞笔下的乌合之众,也承担不起任何肉麻的赞美,当然,片面地指责其懦弱、自私、目光短浅也不符合实际。大众是一个集体概念,然而,构成大众的则是每一个具体的个人,个体的理性其实也正是社会整体理性形成的基石。
许知远在《庸众的胜利》一文中说:“谈论韩寒,变成了一次全方位的心理按摩。你沐浴了青春、酷、成功、机智、还觉得自己参与了一场反抗,同时又是如此安全,你不需要付出任何智力上、道德上的代价,也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彷徨,他是这个社会最美妙的消费品。”并进而指责大众的懦弱、自私,认为“对于韩寒的热烈推崇,是整个社会拒绝付出代价的标志”。
显然,许知远在批评大众的时候,是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在他将大众归入“庸众”之流时,其精英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立场也表露无疑。而其逻辑最为荒谬之处在于,他一方面承认是学者和媒体等一帮精英人士把韩寒抬得太高,又一方面把板子打在了大众的身上。或许,在他的逻辑天网之下,无论是精英还是草根大众,在追捧韩寒的时候,就都变成了一群庸众。
当许知远指责别人拒绝付出代价,以及对批评规则的圆熟之时,他是否也在反观自身——他又曾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又何尝不是对批评的潜规则烂熟于心?既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缺乏优秀的道德品质?
然而,更本质的问题在于,大众的这种懦弱与拒绝付出代价,是否具有正当性?这才是许知远文章的核心。托克维尔曾说,个人是本身利益的最好的和唯一的裁判者。每一个人在面临自身利益遭受侵害的时侯,一般来说都会经过理性的“算计”,而遵循代价最小的原则进行。所谓的“安全的反抗”其实正是这种理性的选择,也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
如果说一个社会拒绝付出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代价,其实也正是表明,这个社会尚未丧失理性而走上激进主义的不归路,这也并非是以“无原则接受现实”为标志的犬儒主义。
正因为如此,萨特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于法国民众心目中失宠。“六十年代的理想主义、改变世界的愿望,让位于七十年代的幻灭与狭隘的个人主义”,这恰恰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而是一件社会的幸事。当嘲讽代替了革命的激情,说明法国民众与社会正在走向成熟,也由此摆脱了“法国大革命”的宿命。许知远所没有意识到的问题是,他在谴责民众懦弱与个人主义的自私时,也在召唤着一个激进主义的嗜血幽灵。
而真正值得警惕的是另一种不良的社会情绪。有的人似乎试图通过无原则的追捧,最终使韩寒走向“壮烈牺牲”之途。这既是对韩寒的不尊重,也是基于一种卑劣的人性。这与知识精英对韩寒的欣赏和大众对韩寒的喜爱,完全是两码事。
这与许知远的路径几乎是一致的,那就是自己不愿付出代价,反而希望别人做出牺牲,如果别人不肯上套,那就以懦弱、自私指责之。
有些人士对于萨特的念念不忘,或许只是如今失势的某些知识精英,对当年高高在上指导大众、改造社会的“黄金时代”的怀念。在现实的大众面前,高举起所谓的理想主义大旗,除了赋予自己行为的正当性和感动自己的悲情之外,似乎也难以有更大的社会效果。然而,精英主义试图主宰一切的狂妄已经泄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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