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大桥我的家
(2023-10-09 16:37:07)黄河大桥我的家
每逢有人问起我的故乡,我总是自豪的回答:“我是大桥的,黄河大桥的!”在十几年以前,在方圆几百里范围内,横跨黄河的只有一座大桥——平阴黄河大桥,所以我的回答,当时能够精确定位到家乡的位置。
“我们家”的大桥横跨在平阴县的龙桥村和东阿县的于窝村间的黄河之上,高大巍峨、雄伟壮观。小时候,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通过大桥,看着脚下的滚滚黄河水,身边的灰色钢架刷刷后退,总是觉得提心吊胆。大桥两端各有两座桥头堡,顶端为三面红旗的形状,桥头堡上写着“提高警惕、保家卫国”八个大字。这个“惕”字,幼小的我不认识,好多年萦绕在心头。
大桥南头有一广场,还有一座四柱凉亭,亭内有一块三、四米高、直径一米的圆柱石,是大桥基础设计勘探过程中,钻探出的有代表性的石头,供人们参观。附近不远处有一家“龙桥照相馆”,于是,不少人在巨石柱边留下了青春或少年时的照片。
大桥建设于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是当时黄河上最大的公路桥,属于特大型桥梁,是那个年代西北通向华东地区的国防干线枢纽。为什么选择在了这里建桥?据说,这一段黄河远离城市,地形隐蔽,易守难攻,是难得的军事战略要地;而黄河到了这里,流速缓、水面稳、对桥墩的冲刷力小,南岸是山,北岸是滩,施工和连接公路干线方便,经过专业队伍钻探、考察、论证,最终确定此地是建设桥梁的最佳位置。
说起当年建设大桥的事儿,我的父母辈都心潮澎湃。
据父亲回忆,没建桥的时候,过黄河既不方便、又不安全。早年间是沿河各生产队的木摆渡船,到了60年代中期在郭口村渡口建了轮渡,有两只钢制轮船来回摆渡,载着汽车、拖拉机以及行人过河。有一次,我父母到“河南”(“河南”是我们东阿这边对对岸平阴县的称呼,平阴的叫我们这边“河西”,因为这一段黄河是西南-东北流向的)赶集,轮渡行驶到黄河中心,对面突然摇起了象征危险的绿旗,原来是另一条船翻了,有人被扣到了船底。我父母乘坐的船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救援任务,先把事故船拖到岸边,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将倒扣的铁船翻过来,把人抬到岸上,据说再晚一会儿人就没救了。轮渡船立即返航把人送回医治,我父母也只好跟着又回到了“河西”。
母亲说,那个被救的人应该是船员。因为建桥的时候,母亲领着学生们义务给建设队伍运砂石,那人当时负责开船运输。
“那时候从大人到学生,建桥的热情真高啊!黄河河床平缓,船无法完全停到到河堤,人们扛着砂石从船上下来,必须得经过踏板,踏板二三十公分宽,晃晃悠悠地,每天都会有人掉到水里,但是没一个人在意,爬上来继续干。”
“为建桥增砖添瓦!”这是当时最最响亮的口号。建桥工地昼夜不停,灯火通明,大喇叭经常广播着工地上出现的好人好事。周边的老百姓,都积极参加到建桥大业中来了。我的父母,做为中学老师,每逢周末、节假日,都会举着红旗、领着学生,大家扛着自家的铁锨、扫帚等工具,一大早就去大桥工地参加劳动。就连小学生,也在村子里到处捡石头和砖头,砸成鸡蛋大小的砖石块,由高年级的学生拉车送往大桥建设工地。不管是送建材、填坑还是修路,这些参与劳动的人们无一例外地不说姓名、不留地址,都特别高兴。那两年周围村庄出生的男孩子,纷纷起名“建桥”、“大桥”或“桥”,以纪念这一项全民参与的伟大工程。
通车前几天,大桥开放供人们参观。周围的道路上,来自本地的、外县的,走着的、用地排车拉着老人的,还有毛驴车拉着的一大家的,络绎不绝;整座大桥热火朝天、人欢马叫、水泄不通。人们的兴奋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平阴黄河大桥实行严格的JUNSHI管理,有一个连的JIEFANGJUN驻守BAOWEI,24小时ZHIQIN。小时候的我每次经过,都对身着LV军装,手持CHONGFENGQIANG的站岗ZHANSHI敬畏不已。他们的身影一动不动,但是目光敏锐,观察着桥上人们的一举一动。70年代,在大桥上骑自行车不准带人,赶毛驴的车老板,必须下车牵着毛驴步行通过桥面。大桥两边500米不准栽树、种庄稼,桥下不允许有人靠近,以防破坏。夜里,大桥上下探照灯开启,大桥周围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公社是建桥以后才有的,十几个村庄从陈集公社分离出来。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叫郭口公社,驻地郭口村,利用黄河渡口的一排房子办公,母亲长期在郭口中学教语文;后来又改成毕庄公社,父亲曾经在毕庄中学任教;最终公社落在了大桥所在地--于窝村,正式命名为大桥公社,1986年,升级为大桥镇,是当时县里少有的几个镇之一,这完全都是黄河大桥带来的效益和荣耀。
平阴黄河大桥建成后,连接了国道105线(这是解放前通往北京的官道),日车流量在万辆以上,有山东的、河北的、河南的,还有黑龙江、内蒙、宁夏乃至新疆的,大车小车穿行在黄河大桥上及国道上,给两岸的经济带来了繁荣。大桥北部国道两旁都盖了绵延数里的房屋,饭店、旅馆、百货、副食店、修配站、加油站鳞次栉比,还开办了大型水泥厂、化肥厂、面粉厂、石灰厂等国有、乡镇或者村办企业,带动了农村工业、服务业大发展。我们村--麻庄在大桥西一华里处的国道边上,到了秋天,村里的水果摊长达一里多长。在80年代,每家卖水果的,几个月内就能赚三、四千元。
时光如水,东流而去,GAIGEKAIFANG开创了现代化建设的新时代,中国经济以惊人的速度崛起、腾飞、繁荣,大卡车、客运车、小汽车越来越多。1990年以后,“我们家”的黄河大桥不断堵车,有时候从黄河大桥一直堵到20里地之外的东阿县城,有时候两三天都不能正常通行。这下,周围的老百姓抓住商机,推着自行车,拉着面试、水果、烟酒去公路上兜售,堵车时间长了,价格也随着攀升,一个平时2毛的烧饼竟然卖到1快钱。但是过往的车辆可惨了,司机吃喝拉撒都不敢远离,得时刻准备着启动车子,父亲到县城办事,20里路,东钻西转,两个多小时才推着自行车回到家。1992年到1996年间,我在济南上大学,每次离家,父亲在大桥上把我送上长途客车,若遇堵车,不放心的他不时回来看看,有时半小时、一小时乃至更长时间后,车还在大桥上缓慢挪动。过大桥,成了很多长途司机心中的痛。
为了适应经济高速发展的需求、解决过黄河难的问题,2000年以后,济南到东阿黄河段陆续建成了齐河黄河大桥和长清黄河大桥,特别是2019年通行的的青兰高速双塔斜拉桥,位于平阴黄河大桥上游10公里处,是目前黄河上同类型桥梁中跨径最大的一座。这些大桥的投用,极大缓解了平阴黄河大桥的拥堵问题。现在它已经年过半百,但是历经精心养护,坚固如初,2018年,根据专家评估结果,桥梁目前实行限高2.8米、限重49吨通行管理,且不再收费,来往车辆络绎不绝,继续服务黄河两岸百姓的生产和生活。
我的父母退休后,随我迁往城市居住。但是只要有机会,我会开车带他们一起到黄河大桥边走一走,想一想年轻时工作时的老朋友,更多的是谈论下那些另他们挂念或自豪的学生们;在桥下的沙滩上长久地凝视着“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水,说说“九曲黄河万里沙”带来的沙土,我们这些黄河娃娃们都是穿“土裤子”长大的,母亲们都认为黄沙最洁净、最安全不过,“穿土裤子的小孩们没红屁屁的,比纸尿裤强多了!”看到大堤上有老头赶着羊群走过,他们会说:“黄河大堤怎么允许放羊了呢?!”有一种心爱的劳动成果被玷污了一样的心疼。在艾山卡口看到新建的大桥,又对科技的力量和大型机械的强悍感慨一番。
而我呢,常常带着孩子们在大桥下湿沙地里光脚玩耍,给他们加油用力:“快快快快!水马上就踩出来了”。同时不停地进行安全教育,不要到水里去,“黄河看着水面平静,可里面充满了旋涡,流速又快,不小心就见不到妈妈了!”最多的,我给他们讲述大桥的历史和那些小时候的美好时光,把对黄河大桥的热爱,一代一代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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