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天通苑社区是北京大规模的经济适用房建筑之一，拥有15万居民。2007年1月16日，一个想谋取不义之财的水暖工，骗开了天通苑西三区一家的门，残杀了此中的年轻夫妇。此后仅4天，天通苑再发一命案。连续发生的两起命案，引起社区居民的极大恐慌，一些居民开始自发参加社区的治安巡逻队。2007年8月11日，天通苑派出所挂牌。

 

　　年仅20岁的尹成龙以修暖气为名，在北京市昌平区天通苑社区内骗开了一对年轻情侣的房门，趁户主不备，用砖头、尖刀将两个人残忍地杀害，抢走2000多元。

 

　　2007年12月11日上午，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恶性入户抢劫杀人案做出了一审判决，法院以抢劫罪判处尹成龙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判处尹成龙赔偿死者家属81万余元。

 

　　失落的心灵

 

　　1987年11月，尹成龙出生于山东省肥城市，由于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以后他便来到北京打工。来到北京以后的尹成龙真心实意地想找一份好工作，这样既可以使自己在北京的生活过得不至于特别寒酸，也可以贴补家用，给父母减轻负担。

　　2006年5月，经过不懈努力，尹成龙在努奥罗牌暖气专卖店找到了一份水暖工的工作，上门为客户维修暖气。

 

　　案发之前，尹成龙是认识被害者的，他们的相识缘于一次维修。尹成龙到专卖店工作不久后的一天，客户服务部接到了一个报修电话，说在天通苑西三区的一户人家暖气需要拆卸，于是公司就派尹成龙前去修理。

 

　　这是尹成龙第一次来到天通苑。为尹成龙开门的是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的程先生，他身后是他刚刚领取结婚证的妻子田女士。尹成龙很麻利地拆卸完暖气，还和程先生聊了几句家常才离开。在走出天通苑小区的时候，尹成龙特意回头看了看，不由得想：“这个小区真大呀！”这之后，尹成龙多次来程先生家安装、维修暖气，与程先生熟识了。

 

　　尹成龙每个月大概能拿到1000多元的工资，对于水暖工来说，这个数额并不算少，可是对于尹成龙来说，却远远不够。尤其是他每次去客户家修暖气，去的都是条件比较富裕的家庭，这更让尹成龙觉得心里不平衡：凭什么你们就住那么好的房子？我只能住宿舍！凭什么你们就买房买车？我每个月只能拿到连糊口都不够的工资！

 

　　在这样的心态下，尹成龙在一次为客户服务时，趁客户不注意偷偷地拿走了客户的钱。公司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不但命令尹成龙归还了钱，还对他进行了罚款，并且开除了他。这之后一直到案发，尹成龙一直处于失业状态。

 

　　残忍的黑手

 

　　转眼就要到2007年的春节了，尹成龙很想回老家去看看父母，可是当时的他非但一分钱没有赚到，反而连工作都丢了。他拿什么回去孝敬年迈的父母呢？思来想去，尹成龙想到了天通苑，想到了那个他已经十分熟悉了的程先生家。

 

　　2007年1月16日下午4点多，尹成龙背着装有砖头和尖刀的工具包，来到了天通苑西三区，按响了程先生家的对讲门铃。

 

　　程先生与妻子也是刚刚搬进新居不久，这对正在为筹备婚礼忙碌的年轻夫妇，听尹成龙说是来检修散热器的，又是熟悉的工人，也就没了戒心。

 

　　尹成龙进门之后，程先生陪着他到卧室检查暖气管，田女士则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走进卧室后，尹成龙假意问程先生：“你看暖气片里是不是卡了一个什么东西？”就在毫无防备的程先生弯下腰去细看时，尹成龙立刻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砖头猛击程先生的头，程先生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倒在了床边，血液和脑浆迸溅到墙上和地上。

 

　　此时正在厨房里做饭的田女士对卧室里发生的事情丝毫不知，但是恍惚之间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出厨房来看看卧室的情况。她刚到客厅，正好撞见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尹成龙。尹成龙一见田女士，马上说：“您去拿个抹布来，暖气管子有些漏水，得赶紧擦一擦。”

 

　　田女士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不正常，而是回身准备去拿抹布。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尹成龙举起一直藏在背后的砖头猛砸田女士的头部，在连续的重击之下，田女士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面对两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尹成龙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知道这两个人都认识他，一旦他们被救，自己将有麻烦。于是，尹成龙又掏出尖刀，在程先生和田女士的身体上连捅了二十几刀。

 

　　确定两个人已死，尹成龙在家里翻出了2000多元，还有西门子和诺基亚手机各一部、羽绒服一件、钱包、信用卡、存折等物品。

 

　　案发后，侦查人员在对程先生家周围的环境和邻居进行侦查和询问的过程中发现，尹成龙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就在对尹成龙实施抓捕的过程中，2007年1月23日，尹成龙在亲友的劝说下，到山东省肥城市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2007年12月11日上午，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恶性的入户抢劫杀人案进行公开宣判。

 

　　这一天，被害人程先生和田女士的父母与其他亲友都很早就来到了法院。两位母亲坐在了刑事附带民事赔偿席上。开庭前，程母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斜倚在椅背上，右手抚着胸口，左手不停地擦拭眼泪。

 

　　伴随着楼道中一阵脚镣的丁当声响起，尹成龙被带进法庭，法庭内受害人家属哭声四起，两位母亲把脸转向一边，不去看尹成龙。

 

　　法官宣读一审判决：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尹成龙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用暴力手段，入户抢劫，当场劫取他人财物，且抢劫过程中致二人死亡，犯罪情节和后果特别严重，手段残忍，犯罪性质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虽有自首等情节，但不足以从轻处罚。据此，法院判决被告人尹成龙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被告尹成龙赔偿4名附带民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81万余元。

 

　　法官宣读判决书的时候，两位母亲一直在低声啜泣着，当听到法官宣布判处尹成龙死刑时，她们放声大哭。庭后，两位母亲同时起身，喊着“畜牲”，挣扎着要冲向尹成龙，被法警拦住。尹成龙被法警带出法庭，受害人的亲属们开始嚎啕大哭。一位父亲有些踉跄地走到法官面前，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说：“谢谢您！”

 

　　此时，程母几乎哭昏过去，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而田母则哭着拿出了程先生和田女士的合影给记者看，照片上一对面带恩爱笑容的夫妻，已命丧尹成龙的刀下。

 

　　程先生和田女士在2006年年底领取了结婚证，原本打算在2007年的春天办喜事，但是他们永远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了。“两孩子正准备今年四五月份结婚，好可怜啊！25年，养了25年啊！你们说说，做父母的容易吗？”田母哭着说，她经常去看望这小两口，帮他们洗洗衣服，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案发的前两天她就住在女儿家，案发当天早上，她还同两个孩子一起出门去上班。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下午两人就出事了。

 

　　天通苑的这套房子是田母买给女儿作嫁妆的。自从出事以后，田母只去拿过一次东西，之后就再也不忍心走进那个小区，走进那栋楼，走进那套房子了。

 

　　凶手的冷漠

 

　　与受害人家属撕心裂肺的痛哭相应的是杀人凶手尹成龙的面无表情。仅仅是在法官宣读“死刑”的那一刻，记者注意到，尹成龙的脸抽搐了一下，眼光变得极为凝重。而当庭后记者单独采访他的时候，他却显得异常镇静。

 

　　“来之前我想到就是这个结果了。”尹成龙告诉记者，今天从看守所押来法院的路上，他就已经对这样一个结果想过一千遍一万遍了，他也料想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当记者问起尹成龙的父母时，他说他在法庭上没有看见他们，但他知道，父母肯定是特别伤心。其实尹成龙不知道，他的父母特意赶来了，也听到了法官对他的宣判，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如果你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你会怎么样？”听到记者的问题，尹成龙停顿了一下，突然说他“会笑”。“我很爱他们，没必要哭着来，没必要。”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笑容当中所蕴含着的是什么。

 

　　从采访开始一直到结束，记者无数次地追问，而尹成龙却没有对被他杀害的程先生和田女士说过一句“对不起”，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说，也许他已经在心里说了一千遍一万遍，只不过面对记者话筒的时候他说不出口。

 

　　法官说案

 

　　案件宣判后，记者独家采访了这起案件的承办法官，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刑二庭的陶伟。

 

　　他告诉记者，法院认定尹成龙的行为应该属于抢劫行为，是因为尹成龙在实施整个抢劫过程中有两个情节：一个是入户抢劫，一个是在抢劫过程中致人死亡，而且致两人死亡，所以他的犯案情节比较严重。

 

　　陶法官审查案件过程中发现尹成龙在整个犯罪过程中对被害人实施的暴力手段是极其残忍的，首先是用砖头拍击被害人的头部，当时两个被害人倒地之后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尹成龙完全可以把一些财物抢走。但是他担心两个被害人不死，可能以后会认出他来，就拿刀在两被害人的头部、胸部、颈部刺了20多刀。

 

　　“我们认为尹成龙进入被害人家抢劫，在进入房间之前主观上已经具有了抢劫的动机，包括他事先准备的砖头和尖刀等犯罪工具，这和一般认定的临时起意的抢劫是有很大区别的。”陶法官说，虽然尹成龙有自首情节，但法院最终没有给予他从轻处罚，也主要是因为他作案的手段太过残忍。

 

　　陶法官说，按照法律规定自首可以从轻、减轻处罚，但并不意味着有了自首情节就一定在行为上有从轻、减轻，还是要看犯罪的情节是不是符合法律原则。

 

　　“我们从整个案情来看，认为虽然尹成龙具有一定的自首情节，但是还不足以对他从轻处罚。从自首的程度来讲，尹成龙的自首与一般的自首不同。公安机关在案发之后经过找寻线索，已经将他锁定为犯罪嫌疑人，而且正在抓捕，只不过在抓捕过程中他到山东公安机关投案了。这与案发之后公安机关没有任何线索，或者虽然有一定线索但线索很零乱，没有足够的证据指定某一犯罪嫌疑人时，犯罪嫌疑人自首的情况不一样。”

 

　　“从安全角度讲，小区楼门口设有门禁，尹成龙也是通过门禁谎称自己修暖气才进楼的。但是咱们现在生活在高楼林立之中，防护措施只是起一定作用，关键是业主要有防范之心，家中如果需要安装暖气或者装一些其他的家庭设施的时候，首先要找正规的公司，只有通过正规公司安装产品之后，对产品质量要有保证，对安装人员有一定的监督作用。如果在你没有报修的情况下，有人以公司的名义上门维修的话，你应该打电话给公司确认一下真假。如果程先生当天给公司打个电话，那么他就会知道尹成龙已经被公司开除了，之后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其实，两个被害人也不是没有防人之心，对于陌生人是不会开门的。但他们疏忽了一点，他们认为之前与尹成龙打过交道，是个半熟脸，就降低了防范心理，没有再核查就轻易地把门打开了。”通过这起入室杀人案件，陶法官也提醒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熟人也有作案的可能。

 

　　后记：这起案件给我们的教训是深刻的，同时也是惨痛的，它给我们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震撼，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拷问。面对尹成龙那种茫然而固执的眼神，面对被害人的父母那震天动地的痛哭，记者的心也狠狠地被揪扯着。直到走出法院的大门，回首看见那庄严的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的国徽，记者的心还久久地不能平静。

 

　　尹成龙用他沾满血腥的双手毁掉了连带他自己家庭在内的四个家庭，同时也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我真心地希望像这样的惨剧不再发生，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应该仔细、理性地想一想，想一想自己的家庭、亲人，还有人生。热爱生命、尊重生命。（文/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