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悼念我的母亲
(2025-11-13 14:16:04)| 分类： 诗歌原创 |
悼念我的母亲
【其一】
月亮像您磨亮的镰刀，
还挂在老屋檐角，刃口薄得贴进夜色。
我跪在灵前，把新打的纸钱
一张一张摊平——像您生前
把四张童稚的嘴依次喂饱。
风从稻田吹来，带着潮湿的奶腥，
我疑心那是您最后一次
把乳汁挤进土灶，让整座村庄
继续替我保温。
母亲，您把七十八年纺成一根长绳，
白天搓进稻秆，夜晚绕进鸡叫，
如今绳头断了，
四个孩子像四粒带壳的谷子
滚向四方，
只剩空绳还攥在土里，
像一条不肯闭眼的蛇。
【其二】
打开那只木箱子，
吱呀一声——像您临终
最后一声叹息，轻得
压不住一根羽毛，却重得
让我双膝瞬间生钉。
一条一条摊开您穿过的衣服，在昏黄的灯泡下
它们排成一队小小的纸船，
载着四个名字，驶向
没有彼岸的黑暗。
母亲，我摸到裤腰内侧的密针，
像摸到您塌陷的肋骨，
一根一根
仍为我撑着最后的风帆。
【其三】
出殡那天，弟弟捧着遗相，
我捧着装着您骨灰的盒子
您像一束轻的谷穗，
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可我知道，您把整座田野、乡村的记忆
把您的青春、苦难、委屈、幸福、自豪.....
都装进了盒子
还有
那五亩稻田，那七分菜地，
那几头猪，那窝鸡崽，
以及我们四兄妹
掉在土里再也捡不起的童年和成长的瞬间。
我走在前头，捧着您的骨灰，
像捧一盏将熄未熄的灯，
灯里最后一滴油
是我来不及流出的泪。
【其四】
夜里守灵，我烧第七遍纸，
火苗忽高忽低，像您
在灶口吹火，
如今火舌舔着铁盆，
舔不净我掌心的茧——
那是您握过的形状，
像一枚被岁月磨薄的钥匙，
再也打不开
任何一扇回家的门。
母亲，您把死亡活成一场秋收
【其五】
我数您的白发，
数了七十八根，
根根都沾着泥土，
像从地里拔起的
带根须的秋葱。
我把它们收进手帕，
系成小小一包雪，
贴身放进胸袋——
从此我心脏的跳动
要穿过两层死亡：
一层是您的，
一层是我的。
【其六】
昨夜，我梦见您
穿着那件小格子褂子，
站在老井台，
把月光当井水，
一瓢一瓢浇向菜园。
我喊您，您不回头，
只把背影浇得越来越淡，
最后化成一股水汽
升向天空。
我伸手去抓，
抓到一把冰凉的星屑，
攥紧，再摊开——
掌心只剩一道
被岁月划破的掌纹，
像一条干涸的河床，
再无一滴
可以润喉的母爱。
【其七】
母亲，我写下这些字，
像把四散的谷子
扫回一只缺口的簸箕，
怎么扫也扫不净，
您最后一声叮咛。
我把诗行折成纸船，
放进门口的小河，
让它们顺着雨水
漂回您的新坟。
纸船在漩涡里打转，
像四个迷路的孩子
围着一座
再也找不到出口的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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