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苏轼3

——宋史札记之四十四

我楚狂人

三、文学家苏轼

说起宋代文学，苏轼是永远的话题。苏轼是一个文学天才、全才、奇才，他的散文诗词都雄踞宋代的巅峰，说苏轼是宋代文学第一人，绝不是妄言。

苏轼的散文名列“唐宋散文八大家”，被认为与柳宗元并列的八大家中最有才情的。苏轼无论是他的文赋前后《赤壁赋》，还是他的小品如《记承天寺夜游》都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飘逸和灵动。更难得的是始终有着旁人所难以企及的旷达。苏轼的飘逸和旷达纯乎出自天然，没有半点造作之痕，这是出自天性。由于苏轼是一个哲学家、思想家，精于易学，他悟透了这个辩证的世界，所以他的散文总是那样通透，时而深沉低回，豁然峰回路转，耐人寻味。他的前后《赤壁赋》的华美而充满哲理，他的《记承天寺夜游》的“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状物之妙，观察之细，道前人之未道。他的《石钟山记》之抓住特征描摹之生动，求知之切。《放鹤亭记 》之飘逸，《答毕仲举书》之诙谐，都有妙手偶得之趣。难得的是，苏轼一生坎坷，却从不做酸苦语，其胸襟非常人所及。

苏轼的散文直抒胸臆，有真性情，苏轼的《文说》自称:“吾文如万斛泉源, 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 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 常行于所当行, 常止于不可不止, 如是而已矣。”

苏轼的政论文如《策略》、《策别》、《策断》等篇章满怀儒家的政治理想，凭借大量的史实，论证周密，有贾谊、陆贽的气韵。有人以为有《战国策》遗风。苏轼的史论，如《平王论》、《留侯论》等，借评述历史人物、事件、典故，阐释政治见解，随机生发，摇曳多姿。这是苏轼散文的重要组成部分。

苏轼的诗奔放雄奇，被认为是李白之后最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如他的七律《有美堂暴雨》：“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拔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前人评价甚高，以为“大手笔。如此才力，何必唐诗？”他的七言古诗《游金山寺》：“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 闻道潮头一丈高，天寒尚有沙痕在。 中泠南畔石盘陀，古来出没随涛波。 试登绝顶望乡国，江南江北青山多。 羁愁畏晚寻归楫，山僧苦留看落日。 微风万顷靴文细，断霞半空鱼尾赤。 是时江月初生魄，二更月落天深黑。 江心似有炬火明，飞焰照山栖鸟惊。 怅然归卧心莫识，非鬼非人竟何物。 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警我顽。 我谢江神岂得已，有田不归如江水。”意象奇特，想落天外，最能代表苏轼诗的浪漫风格。

值得注意的是苏轼是开创了宋诗的“以理入诗”的风气，往往融哲理于诗中。他的广为流传的名句大多此类。如：“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陌上花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惠崇春江晚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东栏梨花》）“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和子由渑池怀旧》）“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题西林壁》）有人说东坡禅理入诗，其实也就是此类。这种风气影响了南宋一朝。

《瓯北诗话》云：“坡诗有云：‘清诗要锻炼，方得铅中银’。然坡诗实不以锻炼为工，其妙处在乎心地空明，自然流出，一似全不著力而自然沁人心脾，此其独绝也。”

东坡词说的人太多了，这里不想多说，只想说两点别人不大说的。一是，东坡先生本质上是一个诗人，而不是词人，他写词是“被逼”的。“乌台诗案”幸免一死，但是得了一个风流罪过，那就是禁止东坡写诗，当然后来是开禁了。因此他在黄州“安置”阶段是不准写诗的，这就是他在黄州散文多，词多的原因，也是黄州时期创立豪放词风的原因。实在的，苏轼在黄州是把词当做诗的替代品来写的。所以才有了《念奴娇  赤壁怀古》，才有了宋词豪放派。这是给皇帝和政敌逼出来的。二是，东坡并非不善写情。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被称为千古第一悼亡词，写情入骨。苏轼写情的词数量比豪放词还多。苏轼的婉约风格（暂且这样说）的词，情真意切而格调高雅，又偶有东坡特有的洒脱，实在是上上之品。

苏轼是一个天才，一个难以复制的天才，所以学欧阳修的人有，学曾巩的人有，学黄庭坚的人有，却少有学苏轼的，学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