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怪龚竹钰

——忆旧之十一

张长霖

陈墓终于也想到搞文化古镇旅游了，但是已经在近邻周庄的阴影下，发展步履维艰。于是想到搞民间小博物馆为特色，效果待定。在陈墓各小博物馆中，资格最老，最具地方特色的应该就是古砖瓦博物馆了。古砖瓦博物馆的前身是大东砖瓦厂的古砖瓦陈列室，这是当时大东砖瓦厂书记龚竹钰先生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全国独此一家。

我去参观大东厂的古砖瓦陈列室完全是偶然的事。有一次我们学校围棋队到大东厂比赛围棋，因为大东厂围棋实力与我们相差悬殊，战局很快结束。闲来无聊，龚书记就说，去看看我们的古砖瓦陈列室吧，这是全国独一家的。我们就抱着聊胜于无的态度，跟龚书记去了。谁知进了古砖瓦陈列室大大地震惊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藏品如此多，如此精。

龚书记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这一件件藏品：这个几百斤的西汉砖井圈是在西安开会时发现的，打行李带回来的；那个秦瓦当是在咸阳地摊上发现的，砍价半天买下的；那块脊瓦是本镇海公祠的遗物，建粮库时拆掉的，要紧抢救就是这块脊瓦有印记的……特别让龚书记得意的，被龚书记称为“镇馆之宝”的是一方用铜雀台瓦制成的砚台，龚书记托着那砚瓦，轻抚着，如同轻抚着熟睡的婴儿一般，连语气也变得分外温柔起来。他说，铜雀台遗物不多，有人甚至以为是古人夸张其词。你们看，这瓦的阴面有“铜雀台瓦”字样，阳面制成砚台——古人喜欢把古瓦制成砚台，所以苏州方言把砚台叫做“砚瓦”——旁边有清代大藏书家、学者翁方纲的款识。我已经请多位专家鉴定，绝对是真品。这可以说是海内孤品了。看着龚书记陶醉的样子，我觉得他幸福极了。

不要以为龚书记是知识分子出身，他参加工作时只是小学没有毕业的杂货店学徒。因为大东砖瓦厂有仿古砖瓦的项目，他爱上了古砖瓦，他也了成了古砖瓦的专家。

如今陈墓已经禁止取土烧砖了，大东厂也无疾而终。古砖瓦陈列室搬到丁家老宅，改名为古砖瓦博物馆。日前我去陈墓，自然也会去古砖瓦博物馆，发现有点乱。我找遍全馆没有见到我久违的铜雀台砚瓦，也没有见到引发过我文思的海公祠脊瓦。我问讲解员，她说，铜雀台砚瓦龚书记已经收回，个人收藏了；而海公祠脊瓦她第一次听说，不知下落。我一下子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我曾经想去拜访龚书记，再看一看铜雀台砚瓦，问一问海公祠脊瓦。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终于没有去。也许我不愿打扰一个老人的毕生的砖瓦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