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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雨季(节选)

(2012-02-15 15:5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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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雨季

杂谈

分类: 原创精华

                               重庆雨季(节选)

                                         绿 天

 

创作手记
      斑驳街道终至清冷/埋没撑伞的人群/忙碌的/渡口/轮船/昏黄江水/今年/重庆的雨季长到咽喉失声
                                                                                 ——昙花冢

    清明未至,重庆的雨季就已经攻城略地般侵入这座城池。细雨濛濛,恰如其分地勾勒着这个城市高低起伏的轮廓,古怪而又富有峥嵘感,极其凛冽,无形间竟使得这座本就雾气重重的城市愈发朦胧。
    我在较场口一带上班,做日报记者,终日的工作就是与文字打交道,描述各色小人物悲欢离合的故事。我用很便宜的价格在十八梯的橘子堡租了套房子,那里属于下半城,不知你是否能想象出一个城市最破败不堪的一面,总之,十八梯就是这样的地方。那栋老楼又旧又破,年代久远,我甚至相信那是民国时建起的,深褐色的砖块裸露在外,江水的潮湿气息顺着半岛上隆起的地形涌进来。
    几乎过了夜里十点,我才下班回橘子堡。从建国会纪念碑踏进鲫鱼鳞片一般密密麻麻的梯坎,宛如进入时光隧道一般,一切琼楼玉宇与灯红酒绿都一瞬间退向远方,仿佛被深深埋葬。穿过延梯而下的一排排茶馆、理发店和饭馆,光影斑驳,录像厅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枪声,遥远而静谧。我上楼换了身衣服,将白衬衣扔在藤椅上,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就着面条吃了,匆匆收拾完后,就出门去了码头。
    睡前来码头坐坐,这几乎成了我每晚的习惯。
    穿过储奇门往下,码头上的人已不多,广场上灯影晃动,人影稀疏,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雨已经停了。我在梯坎上站了站,尽量将自己打扮得不那么伤感像个小怨妇似的,我把对世界的无数怀疑和忖度都拾掇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胸膛,不伤感,不做作,仅仅是感受。
    我拾阶而下,在邻近江边的一级梯坎上坐定。凉极了,江面上刮过来的风腥味十足,和着江北岸黄的绿的光扑面而来,每每如此我都会禁不住地战栗。江面晃动着,像醉汉的呼吸般急促,固定在岸边的一排平底趸船也随着这呼吸一起一伏,像极了地里的麦苗在风中飘摇,“簌簌”地响。
    “我闻到麦草香呢。”
    一个近乎沉吟的声音骤然响起。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小雨的声音,我发誓,那是第一次,在两江交汇的码头上、在急促的风中,我第一次见到她。但是我见过她,我知道我见过她。
    “我叫小雨。”她说话时就站在我旁边,高高地仰起头,双手背在身后,挺起胸脯,并不看我,仿佛她要亲吻悬挂在空中的某个东西,但怎么也够不着。
    我怔怔地看了片刻才恍恍惚惚地说道:“我叫刘梁奎。”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像卡住的磁带般,坚硬而生涩。
    小雨继续亲吻着那停留在空中的无形物体,似乎一早就知道我的名字,她紧闭双眼,十分专注。我则痴痴呆呆地盯着她,毫不避讳。她将短发扎在脑后,刘海在她脸前胡乱翻飞,连帽卫衣的胸口上是超人的S图案,黄底红字。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无数水滴从江里升起来,泛着绿莹莹的光芒,将她团团裹住,但是眨眼便消失不见了。我们相互沉默着,像老朋友那样,并未觉得丝毫的尴尬。
    这种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小雨终于笑吟吟地转过脸来。在我对小雨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自始至终,都是这张笑脸向我诠释着她的种种任性和矫揉造作,甚至一切泪水与彷徨。
    “刘梁奎,有时候我真想撇下所有一切,纷繁与嘈杂、悲恸与情愁,世界上就只剩我们俩,看江水涨落,宇宙生灭。”她边说边坐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她竟如此瘦小,犹如一只麻雀。许多年后我仍感到不可思议,她这般弱小的身躯究竟是如何支撑起这么沉甸甸的责任,以及蕴藏如此巨大的能量。
    “你认识我?”小雨的话让我对此万分笃定。
    小雨又是粲然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这世界的可贵之处正是它所包含的爱恨情仇。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它们的每一次情感交融都在为这个世界做注解,即使是离别与死亡时的悲凉。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和权利撇去这一切。”我想我太拘谨了,语气过于刻板生硬,小雨却支着脑袋,始终笑吟吟地望着我。“我只是觉得累嘛,抱怨一两句而已。”她说。
    “你是学生吗?”我问她。
    “学生?真是令人失望啊,刘梁奎,你竟然认为我是个学生。”小雨将双手直直地搁在蜷起的膝盖上,撅起嘴嘟嘟囔囔地说道。
    我沉默着,满心以为只有学生才会说出那种看“江水涨落,宇宙生灭”的浪漫话。
    小雨随即转过来,紧蹙眉头,一脸严肃地正色道:“我是守望者。”
    我顿了顿,“守望者?守望什么?”
    “灵魂吧。”
    “有我的吗?”
    小雨用令人惊异的眼神望向我,我感到无数的情愫从中喷薄而出,那些我从未见识过却深感恐惧的情愫。
    “不,没有,没有你的灵魂。”她说。
    “哦,真可惜。”我淡淡地说道,尽量装作不以为意。
    一艘货轮慢吞吞地从江下游驶过来,“突突突”直响,像老态龙钟、满面皱纹的老头,喉中发出一阵阵猛烈的咳声。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刘梁奎?”小雨睁大双眼,逼近我。
    “我应该记得你吗?”我反诘道。
    “嗯,也是哦。”小雨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
    “嘟嘟嘟……”一阵清脆的电子声突兀地传来。小雨抬起手腕,在硕大的橘色电子表上摁了一下,“嘟嘟”声这才停下来。“糟糕,这么快,我得走了,刘梁奎。”她迅速站起身,仿佛有什么急事,“你会记得我吧?”她抬头望着我。
    “我会记得你的,你叫小雨。”我坚定地说。
    她咯咯地笑着转身跑开了,迅速被夜色所包围,仿佛突然间消失一般。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某种独特味道,像雨后的土壤和着薄荷香,这味道随着江风逐渐从我身边向四周飘散。那时候,我还没有丝毫的担心,担心小雨不会再出现。我有一种莫名的把握,或者说是预感更加恰当,小雨将在我的生命中出现无数次,且无可取代。
 
    小雨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那种极度张扬而又异常倔强的人,像一株直挺挺的高大桉树,这与她瘦小的身躯相去甚远。
    就像我所猜测的那样,之后的某一天,小雨又出现了。
    我同往常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下班回橘子堡,我住在最上面那层,其间有几层楼道的白炽灯坏了,我收好伞,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上楼。这里住的大多是孤寡老人,他们一生都待在十八梯,生于斯,长于斯,见证着重庆城的盛衰。
    小雨就站在我租的那套房子锈迹斑斑的铁门外,白墙黯淡无光,贴满了各类广告,层层交叠,其上布满了小鸡绒毛一样的尘土,重庆的潮湿空气在这里的角落发酵成一股刺鼻的霉味。红的蓝的电线耷拉在梁下,黑胶布像肿瘤一样裹在电线上,如幽灵的万千触手般悬在空中。这就像一幅饱经沧桑的水墨画,小雨突兀地站在其中。
    “你今天没去码头呢,刘梁奎。”她说话时双手紧紧地拽着衣摆,堆砌出火焰一样的热烈笑容,双眼眯缝,酒窝深陷,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今天稿子出了点问题,刚改完。”我盯着她湿漉漉的刘海儿,“你淋湿了,小雨,跟我进屋擦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橘子堡?”我语气平静。
    小雨挡在门口,目光在我脸上左右游弋,她打量着我,“我们出去吧。”
    “去哪?”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雨就扑过来拽着我的手,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将我往楼下拖。
    重庆城的雨大多出现在夜里,而且连绵不绝。小雨制止了我撑伞的举动,我们顶着霏霏细雨,像两个魂魄一般爬上十八梯长长的石头梯坎,穿过较场口和解放碑那些笑语盈盈的人群,他们的夜生活显示出一股绯红色。而小雨,她笑着拉着我,跟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浑身散发出绿莹莹的微光。小雨的绿色光芒像江里的货轮拨开江水般拨开一片绯红色,奋勇向前。
    我们在魁星楼逗留了一会,那里有个背着吉他唱民谣的盲人流浪者,他的大包摊在地上,墨镜泛着坚毅的亮光,琴盒里躺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在魁星楼五光十色的灯光中,流浪者神情专注,他高亢的嗓音从又破又旧的音响中流淌出来,变换成深浅不一的橙黄色,荡漾着,像雾气在风中摇曳般,频率时快时慢,歌声中的孤独感不断撞击着城市的绯红色,我隐约听见“锵锵”的撞击声,十分有力。周围的人并不多,他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
    “你看得见,对吧,刘梁奎?”我们沿着临江路往洪崖洞的方向走,路边的火锅店依旧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百货商场里灯影晃动,小雨抬头望着我说。
    “看见什么?”
    “音乐啊,还能是什么。”小雨朝我努努鼻子。
    “嗯,对啊,我当然看得见。”
    “不只是音乐哦,还有各种物体,诸如流水、耸立的高楼、奔驰的汽车、桥梁、行人,他们都各自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光芒。”
    “不止哦,小雨,那些无形的情愫和味道,在我眼中都能以色彩的形式呈现出来。”我提醒她道。
    小雨身上绿莹莹的微光愈发的深,雨滴轻轻地溅在这些光壁上,破碎成无数粉尘。我猜她高兴极了。
 “对对对。”小雨几乎是欢呼着说,“刘梁奎,你知道吗,这些色彩是这个城市甚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要是你用心观察,就会发现宇宙的真实模样。”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色彩,它们轻纱一样拂过。“哦。”我最终淡淡地说道。
    “哎呀,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不相信我,刘梁奎,你真是一块木头,朽木。”小雨顿时气得直跺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通感的,你怎么就不懂呢?”她急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通感?”
    “对啊,对啊,这叫通感。是一种味觉、听觉、视觉、触觉、嗅觉发生联觉的现象,一个城市都找不出几个具有通感能力的人,能洞悉通感背后本质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我们站在洪崖洞最上面一层,江水映衬着崖洞上街道的光芒,像水中无数发光的鱼,倾巢而出。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刘梁奎?”
    “我……”我想说我明白了,却又不愿意说谎,“我想我会明白的。”
    小雨手腕上的电子表再一次“嘟嘟嘟”响起来,那是她将要离开的信号。“我得走了。”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身上绿莹莹的光芒逐渐黯淡。她转身冲进崖洞泛着浓烈橙光的街道中,一瞬间,瘦小身躯就消融其中。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相信,小雨是梦一样的存在,是我所臆测出来的精灵形象,伴着我度过这城市里的寂寞时光。我像一个不苟言笑的野生动物,独自在旷野里逡巡不前,而小雨则是旷野上出没的精灵,她创造雨雪风霜,在辽阔的荒野里种上绿油油的草和荆棘树,她一挥手就出现一片谷地,溪水叮叮咚咚——是她让这座城市丰满起来。

    小雨每次出现与消失都是那么急促与匆忙。她常常在码头等我,望着轰隆隆的江水。偶尔会从人群中蹿出来,或是在十八梯的巷道中稳稳地站着。“刘梁奎,你还记得我吗?”她总是这么说,然后笑嘻嘻地戳我的胸口。
    我们乘轻轨上上下下地跑,较场口、临江门、大溪沟、佛图关,欢乐无比。她喜欢趴在窗户上,看流光溢彩的城市灯光。过江缆车从头顶缓慢滑过,跨江大桥上车流涌动,车厢的微微颤动,任何事都可以引来小雨一阵“哈哈”大笑。
    小雨总是在电子表的催促下消失,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时长时短,没有任何预兆。她的消失既突兀又迅速,有一次甚至眼睁睁地消失在轻轨车厢里的人群中,我找了许久仍旧毫无踪影。
    有一次休假时,小雨出现在白昼,于是我们去了罗汉寺,她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非常虔诚。“你是佛教徒吗?”我问她。她说她相信所有的神祇,相信每一种宗教,不为什么,只是精神寄托,她希望他们中的某一个可以真真切切地保佑她。
    由此我知道,小雨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无比脆弱的。她在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罗汉面前,露出前所未有的忧伤与惆怅。她拒绝数罗汉以测吉凶,只是默默地在大殿外的香炉前进香。那之后,小雨依旧笑嘻嘻地在我面前蹦蹦跳跳,但是她的笑颜已无法掩饰心底的软弱无力,她笑得越肆无忌惮,内心的彷徨就越让我觉得撕心裂肺。
    又是一阵“嘟嘟”声后,小雨低头站到我跟前,抬起眉头偷偷地看我。(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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