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 墨

                                      一
   
  吴奈卸下沉重的双肩包，双手将它举起，正欲往行李架上放，一个声音仿佛从脚底下传到他的耳际：“当心，奈儿，慢点儿……”
  “妈，您能看见我？”
  “当然……你为什么不让空姐帮你？”
  “我自己能行。”
  “唉，你真让我不放心！”
  “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你才26岁，何况这是第一次出远门。”
  “您小点声，妈。”吴奈看看四周，幸好没人注意他，但他的脸还是羞得通红。
  “除了你，没人能听到我说话。”
  “幸亏现在我周围没人，要不人家看到我自言自语的样子会多么奇怪。”
  “我能随时知道你的情况，你又能随时听到我说话，这样你不高兴吗？”
  “高兴，可是……”
  “别可是啦，你要到那么远的南方工作，咋让我放心呢？”
  “我喜欢这份工作，况且如果不服从公司派遣，我会被辞退的。”
  “唉，我又不能跟你一块走，可怎么办呢？”
  “所以您让我吞服那个胶囊？”
  “是呀，那里面含有一枚纳米级亲视仪。它就吸附在你体内，你在干什么，接触些什么人，周围有没有危险，我随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发现什么问题也能随时提醒你。你需要什么，我也能很快地帮你。这种仪器就是为了让父母能随时看到儿女的一举一动，心里放心。”
  “妈，我这个年龄，完全应该独立生活了。”
  “你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甚至连购物都不会，怎么独立生活？你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事事包办和无微不至的关心造成的，本来我都可以学会的。”
  “你是我的心肝，妈妈舍不得让你干这些事。现在……现在只能用纳米级亲视仪弥补了。尽管亲视仪不能帮你干活，但能把你的图像传到我的监视器上，让我随时看到你在干什么。” 
  “我不需要您一直监视我。”
  “我不是要监视你，是因为只有看到你我才放心。我要随时随地知道你的情况，否则我会发疯的。”
  “你不能一直盯着我，我要去厕所。”吴奈撅着嘴说道。
  “不要骗我，飞机还没起飞，厕所是不开放的。”
  “妈……我不和您说了，有人过来了。”
  “唔……小心这个人，贼头贼脑，东张西望的。”
  “妈，人家在找座位。”
                                          二
  “哎，吴奈，你怎么了？”女友兼同事夏霜见他捂着肚子，便停住手中的筷子，关切地问道，“吃得不舒服吗？这酒就别喝了。”
  “没事儿……哦，不，不，我肚子有点疼……我去趟洗手间。”
  吴奈放下酒杯，朝洗手间走去，边走边说：“妈，您别跟我瞎闹。她是我的同事，先我到这里的。她只是为我接风，顺便商量一下工作的事。”
  “别蒙我，你这小子。”他妈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屑，“看你俩的眼神，她对你的亲热劲，你们恐怕不仅仅是同事吧？”
  吴奈拧开水龙头，边洗手边恳求道：“妈，求您了，不要干扰我，我们真的是在谈工作。下午我要去给客户安装我们公司生产的光能设备。”
  “你可留点神，别被她迷住。我看得出来，她是看上你了。我已经给你物色了一个好对象，就是你见过的裘局长的千金。那次裘局长在咱家见到你对你印象很好，前两天我去局里开会，他主动提出要把女儿介绍给你呢。”
  “妈，您别胡来……”
  “什么胡来，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这事先不说了。妈，我吃完饭还要去工作呢，求您别再打扰我了。”
  “好吧，好吧，只是你可别犯糊涂。”
  吴奈回到餐厅，夏霜关切地问：“现在好些了吗？”
  “没事儿。”他拿起酒杯，想把余下的葡萄酒都喝掉，被夏霜一把夺下，“不舒服就别喝了。”
  “好吧。”吴奈把酒杯搁到一边，“那我们待会就去那家公司给他们安装？”
  “我跟他们洽谈过多次了，但他们还在犹豫，怕投资后成本收不回来。我们还得再跟他们谈谈，他们定下来，我们再到库房提货安装。”
                                             三
  下午工作很顺利，他们说服了那家公司并着手开始安装设备。这种光能设备是当今最先进环保又最省钱的能源设施。它能把无所不在、取之不尽的光，包括最微弱的月光、星光、室内外各类光源，甚至连河流的波光，物体的反光都转化为用之不竭的电能。吴奈他们想以这家公司为样板，在该地区示范推广。
  回到酒店后，两人既兴奋又愉快，旗开得胜使他们雄心勃勃。晚饭后，夏霜邀吴奈到附近的河边散步。天边的晚霞浓妆艳抹，把郊外的景色映衬得绚丽多彩。夏霜挽着吴奈的胳膊，沿着彩石铺的小路缓缓走着。
  “这座小城怎么样？”夏霜望着吴奈含笑问道。
  “不错。”吴奈说道，“不像我们住的城市那么喧嚣，景色优美，空气也好。”
  “我看好这地方。以后公司在这里的业务会很多，够咱俩干的。咱俩买套房在这儿安家吧。”
  “我也愿意。”眼前的美景使吴奈陶醉。他似乎忘了一切，带着绵绵情意说道，“只要是你喜欢的地方我就喜欢。”
  “我不喜欢。”妈妈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在他耳边响起。这一下午她没来打扰，他几乎把她忘了，“好小子，敢骗我，说你和她只是同事关系，敢情你们已经讨论买房安家了……”
  “噢，不……您……”吴奈刚想辩白，但马上下意识地打住了。
  “你要说什么？”夏霜不明白地问道。
  “哦，我……还是不太舒服。”他大为扫兴且无奈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夏霜见吴奈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以为他真的生病了，有点着急。
  “不要紧，我可能是累了。”
  “你今天确实累了，刚下飞机就去干活，早点回去休息吧。”

  吴奈一头倒在床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奈儿，生我的气了？”又是妈妈温和的声音。他转了个身没有搭理。
  “我都是为你好，奈儿，你千万别犯糊涂。”
  “别烦我，我想睡觉了。”他紧紧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看你困成这样了，睡吧睡吧。明天有精神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不一会吴奈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想到肚子里有一只不可捉摸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监视自己，他心里恨恨的。什么亲视仪，分明是溺爱的产物，更是父母用来捆绑儿女手脚的绳索。他再也睡不着了，心想这会儿老妈肯定进入梦乡了，趁这机会得想个办法摆脱这恼人的亲视仪。
  他拨通夏霜房间电话，过一会才听到夏霜睡意朦胧地问：“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吴奈急切地说，“快点儿。”
  “什么事要大半夜的说。”
  “有要紧事，你快过来一趟。”
  “好吧。”夏霜挂掉电话，匆忙来到吴奈房间，“什么要紧事啊，都不让人好好睡觉？”
  “唉，”吴奈叹息一声说道，“临行前，我妈给我服了一颗胶囊，里面含一枚纳米级亲视仪。它吸附在我体内，我妈通过它随时能监视到我的行动，真是烦透了。”
  “你妈真是的，干吗要这样?”
  “她说不放心我。”
  “你都这么大了，还要管着你？”
  “唉，没办法，我实在受不了了。”吴奈又叹口气，“趁她老人家在睡觉，我赶紧和你商量该怎么摆脱她的监视。”
  “这事真不好办，那东西能不能从你体内取出来？”
  “我想去医院试试，你在这儿有没有认识的大夫？”
  “有一位，姓唐，开的是私人诊所。”
  “你现在能联系上他吗？”
  “这么晚了……不过有值班护士，我打电话试试。”（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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