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科瑞克·霍夫曼（美） 

                         吴   箴      译

  从我们三年前开始在艾墨里星上的移民计划后，我是死亡的第一人。
人强调循环利用资源的重要性是我的一项重要使命。尽管我已经尽力让大家能够适应艾墨里星，但我们的艾墨里化进程还远没有完成，所以我的身上还有很多母星物质，这些物质是很稀缺的，有些甚至是非常珍贵的。
  “我不知道。”克里斯通说。
  “另外，我的死因是什么？我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时已经在地下了。”

    这“……很难让人相信。”克里斯通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里酒杯的杯底，又抬起浓黑的眉毛看了我一眼。一看就知道他属于那种长年在野外工作的人——饱经风霜，沉默寡言，为避免阳光直射总是眯着眼。
  “讽刺的是，我猜大多数认识我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说着，我第一次端起酒杯——从他把酒杯放在我面前起，我还一直没动过。他瞪眼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解释一下吧。” 
  “嗯。”他的嘴开开合合好几次，却不知从何说起。鬼是不能移动物体的。我确定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杰克，不是说我对鉴定死亡很在行，其实我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我所知道的就是：三天前，我看到他们把你埋葬了，所以我真的弄不懂，现在你怎么能来我这儿？”
  我的目光从克里斯通公寓的后窗望出去，看到绿色阳光照耀下的棕绿色沙滩，以及因为春雨而涨起的冰绿色河流，远处的森林像一片绿色画布上的墨黑线条。土地的颜色有褐绿、棕绿和红绿，天空是蓝绿，水中变幻着绿色的倒影。这里的植物颜色有红紫、紫红、淡紫、黑紫，而花朵的颜色更是丰富。
  从我们三年前开始在艾墨里星上的移民计划后，我是死亡的第一人。
  你会想不管在哪里，死都是一回事，但很显然情况并非如此。
  我抿了口酒。味道有点不一样，更清爽，口感更丰富，还带着点奇怪的尖刺感，让我的喉咙像点了一蓬火。
  “嗯。”克里斯通又开口道，“杰克，你有没有……嗯，在你死亡之前，在做什么试验？”
  我眯起眼睛。我正在对星际移民进行最后一项改造，使他们最终适应这颗行星——这就是我的工作。一开始我们选择一颗基本能满足移民生活需求的星球，然后开始进行改造。我们会将当地的分子掺入我们的食物，在RNA链上做些小的增减，诸如此类。每一步我们都做得很小心，所以从来没有发生过人们一觉睡醒后，因为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而吓晕过去的事。
  每次我都是在自己身上做尝试，毕竟动物试验和计算机模拟都是有局限性的。
  况且，既然爱娃已经离我而去，投入了罗尼的怀抱，谁还会关心我变成什么样呢？
  这不是一个移民开拓者该有的想法。克里斯通就曾向我指出：所有的人都关心我。因为尽管别人也或多或少接受过类似于我所受的训练，但我还是这个移民点最能干的有机工程学家。不管大家是否喜欢我，至少所有人都需要我。
  我猜是最后一次改造试验出了大问题。我一直希望这次改造能让我安全地食用当地的水果。那种匙形叶片的树上每年都结满了桃类果实，红的，桔色的，艳黄的，那种香味的诱惑不是任何一种合成食物所能企及的。它们熟透后掉在地上，兔子、松鼠样的动物来大吃一顿，接着就都醉倒了，龙鸟吃过这种果实后也飞得歪歪倒倒的。
  大醉一场对我很有吸引力。
  我们着陆后的第一年我就对这种桃子进行了分析，结果证明对人类的消化系统来说，它们既危险又无法适应。我们小心地规划，一步步调整人体生理结构，目标就是使那些桃子，以及当地的其他水果蔬菜变成能供给我们营养的食材而不是毒药。这个过程必须很谨慎，不能有任何冒进。这一系列的改造普及到大多数人时过程更是缓慢，常常要持续几周甚至几个月，其间还有一段停滞期，以便人们能更好地调整和适应。
  最后那个步骤跨度太大，我本该分三个阶段进行的，但我等不及了，桃子已经成熟，我闻到了它们的味道，还等什么呢？
  所以我向前跨了一大步。
  失败的一大步。
  那水果的确让我很快就醉倒了，而且它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是谁决定把我埋了？我们从母星带来的资源相当有限。”我说。不厌其烦地向每个  “你在地下又醒过来了？”克里斯通凑过来检查我的衣服。我穿着殖民者的标准制服——衬衫、长裤。银色是我的代表色。这种衣服可以自动排斥污渍和泥土，所以我身上很干净。我耙了耙头发，一些绿色的泥土洒落在桌面上。
  “我被埋在了土里，所幸的是上面没有盖棺盖。”我说，“是谁宣布我死亡的？”
  “是罗尼。”他说。
  “这一切发生时你在哪儿？”克里斯通和我每周四晚上都聚在一起下棋。他是一名考察员，每周都要出去探查新的区域，标注资源位置，寻找并记录新的物种。这份工作使他具备了一种开放的思维模式，他是殖民点里少数几个愿意和我在一起并且不讨厌我的人。
  “罗尼是总指挥，我从没想过要质疑他的判断。”
  “那葬礼呢？你很清楚我乐意奉献出我的身体，以任何方式，至少我还能当肥料吧。说到这儿，我的工作呢？有没有人去查看一下我死之前在做什么？你们验过尸吗？如果我刚刚有了什么重要发现呢？”
  “他们验过尸了。”克里斯通说，“爱娃说……”他瞪着我摇了摇头，“我一点也弄不明白。我以为他们验过尸，并且按照你的愿望处理了后事，所以很自然，我认为你已经成为鬼魂了。”
  “爱娃是怎么说的？”
  “她说关于最后一阶段工作，你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而且她在检查过程中也没有发现你究竟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改造。”
  没有记录？所有的改造我都做了详尽的记录。也许她没有找到那份文件，也许我给它们起了个太过古怪的文件名，又或许我锁定并隐藏了这些文件。“死因呢？”我问克里斯通，“她说到死因了吗？”
  “你的肠胃里塞满了消化了一半、已经发酵的桃子，从这她判断你是自杀。杰克，是你告诫这里每个人不要去吃那东西。你把我们改造成了这种半鱼半禽的样子就甩手不管了？你这个自私的混蛋！”
  爱娃知道我吃了桃子，那就证明她的确做了尸检。我感到有点奇怪，就解开上衣检查自己的腹部，那里并没有激光手术刀留下的痕迹。我拍了拍胃部，没有伤口也没有丝毫疼痛感。（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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