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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速(一)

(2008-06-03 11:18:51)
标签:

科幻

文学/原创

杂谈

分类: 原创精华

极速

(一)

郑军

 

序 

  “今天是我第一次给你们上课,也是我第一次提问。我要问的是——你们觉得自己能活多少岁?”

不管杨真活到多少岁,她都将永远记住这个问题。那年她十八岁,读心理学专业一年级。一个叫李文涛的年轻教师给他们讲基础心理学。

  “能活七十多岁吧?统计说中国人平均预期寿命是七十岁。”一个男生正经八百回答问题。

  “我可没想过,活一天算一天!”一个女生站起来直抒胸臆。

  一个长得有点帅的男生说他只想活四十岁,只要生出白头发就自杀,不愿意让人们看到长满皱纹的自己。

  听完这些回答,李文涛展开当天的早报,一字一顿说道:“昨天上午,城南公路一个骑自行车的青年被撞死,二十一岁!昨天晚上,火车站附近一家三口被煤气薰死,其中的孩子十八岁!所以……”

  他环视众人。教室里塞进五十个学生,但每个人都觉得他在盯着自己。

  “你们很可能明天就死!不要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人人都犯这个错误,结果死到临头才后悔自己有太多的事情还没做!”

  当时,李文涛也刚毕业才几年,岁数和学生们差不多,思维活跃。满脑子稀奇古怪而又有些深刻的想法。那还是八十年代后期,中国大陆刚从一片灰色调中走出来。讲台上出现这么位极富色彩的年轻教师,让每个学生都觉得眼前一亮。

  尤其是女学生!

  杨真从未对自己否认过,第一眼看到李老师出现在讲台上,自己的心就“怦”地一跳。她猜想,班里半数女生都会有同感。

  过了几天,李文涛走上讲台后又拿出一张报纸,在学生面前挥舞着。

  “看看这个统计数据!加州大学社会心理系刚刚在多国进行联合调查,内容是这些地方居民生活节奏的快慢。结果,东京人平均步速每秒一点九二步;纽约人平均步速每秒一点八八步。他们在中国大陆抽查了四个城市,最快的深圳才有一点五六步,北京才一点三三步。”

  李文涛停了几秒钟,五十个学生在极度安静中度过了这几秒,在沉思中度过了这几秒。然后,李文涛声音提高了许多,带着几分颤抖:

  “生命啊!中国人的生命就这样被浪费着。我们本来就比人家落后许多,今天一举一动都还比别人慢一拍!想赶超别人?哼,那只是一个梦!”

  下面坐着一群二十岁不到的青年人,听到这样的演说,自然群情激昂。李文涛干脆把这节课改为讨论课,主题是“如何让中国人快起来!”

  第二天,李文涛就挨了系主任的批,理由是脱离教材太远。系主任给了他两句评语:自以为是,误人子弟!

  李文涛并没停止“误人子弟”。过了些天,他又拿着一本心理学刊物来到课堂上。“看看这篇调查报告吧,美国伯克南大学心理系跟踪对比丹佛婴儿和上海婴儿的发展速度。结论是,上海婴儿在粗动作(C注一)发育时间上比丹佛婴儿要晚三个月!成年以后这个差距会更大!原因是什么呢?是中国婴儿的母亲更喜欢把孩子固定住,让孩子从小就缺乏活动。

  李文辉又挥动着杂志,这使得他看上去激昂慷慨:“限制孩子的不光是中国的家长,还有中国的教师。我们从上学起就被命令手背后,眼看前,身坐直,坐得象雕塑一样才能被老师表扬。中国人为什么不好动?这就是答案!”

  这些内容当然和课程无关,杨真不知道同学们记下多少,她是一条也没忘掉。

  结果,这学期过后,李文涛被系里赶去实验室当管理员。

  第二学期,杨真这个班开始上生理心理学课。这门课必须作生物实验。这样他们又一次接触到异想天开,激情满怀的李老师。被体制敲打过多次,李文涛似乎收敛了不少。因为只是指导学生作实验,他讲话的机会也不多,除了专业知识一言不发。

  但是,李文涛并非只会发牢骚,他在专业知识上精益求精,无可挑剔。有一个本事杨真印象最深:李文涛能指出人类脑部七百多个定位点(C注二),好象他家就住在人脑中什么地方,那些定位点就在他的左邻右舍。

  从第一堂课起,李文涛就在杨真心里种下许多东西:宽阔的知识面,严谨的治学态度,对科学的热情。杨真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榜样。因为这个原因,李文涛比其他所有老师显得更亲切。但杨真自己从许多女学生中被李文涛注意到,已经实验课开始后很久的事了。

有一次,课堂上大家进行脑定位电击实验。几个学生分成一组,每组发给一只活兔子。他们要合作将它麻醉,固定,剥开头皮,用骨钻在头骨上打开个洞,再用钳子夹碎附近的头骨,暴露出大脑。最后用电极刺激兔子大脑的不同位置。这时,被绑在实验台上的兔子肢体就会剧烈抽搐,抽动部位根据被刺激大脑部分的不同而不同。

  分来分去,杨真这个组都是女孩子。别人不敢动手。杨真胆子大,整个鲜血淋漓的手术活都由她来做,别的女生打下手。等她成功地暴露出嫩红的兔子脑,才发现李文涛已经站在身边很久了。

李文涛很会演讲,却不会夸人,冲着杨真点点头就走开了。从那以后,李老师给杨真开了许多小灶。他允许她课后私下里进入实验室,在标本瓶间浏览,翻看神经系统的挂图,还把宝贵的人类尸体拿出来让她动手解剖。心理系不是医学院,尸体资源配备得很少,李文涛给她开了极特殊的后门。

  至于杨真,最初只是想和李文涛多接触。她太喜欢听他讲自己的思想了。那不仅是新奇的理论观点,而且是一团团烈火。李文涛在她面前推开一扇宽阔的窗口,让她看到极深极远的科学世界。而且,她觉得李老师拿着电极在大脑标本上指来指去时,整个人最精神,最有神韵。

  一个人和他心爱的事业融在一起,真会象火一样烧起来。

  “您这么熟悉脑定位,您觉得,将来可不可以制造出芯片来控制动物行为?”

“还差得远!”李文涛扔下电极,感慨道:“用这种电极在脑部搞定位研究,就象杠着电线杆在世界地图上指出一个村庄。现在所有脑功能定位研究都还粗糙得很。真正有实际意义的微电极应该比这个再细上一百倍!”

  实验用的电极和医院里针灸用针差不多粗,看上去更象一根毛刺。杨真想不出什么样的金属针会比它细一百倍。李文涛又说道:“如果能有那么细的电极,也许我们就可以找到老祖母细胞了。”

杨真“卟哧”一下笑了。这个男人不光严谨,有激情,幽默感也还有一些。可能正是从这一瞬起,他在她眼里从“李老师”变成了“李文涛”。

  “老祖母细胞”是心理学圈子里的笑话。有一派心理学家认为,人类之所以能认识外部世界,是因为不同的脑细胞贮存着不同的信息模版。这个细胞贮存着“三角形”的模版,那个细胞贮存着“四边型”的模版,某个细胞又贮存着“梯形”的模版。当人眼看到一个复杂物体时,脑子里这些模版一一来对照,我们就能认清它的形状了。

  持相反观点的人笑话他们说:你能认识自己的老祖母,就是因为脑子里有个“老祖母细胞”,存着她的信息模版。

  相处时间越久,杨真感受到了李文涛另一面,那就是深深的孤独。他的性格不融于现实体制,但又不得不在这里生存。慢慢地,李文涛也会当着杨真的面倾诉着自己的不满。这个时候,杨真也已经不只是个用功的女学生了。

  “这些人循规蹈矩,慢条斯理。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慢?天天开会闲聊,不务正业,走路都比我慢一拍。他们知道自己在消耗生命吗?和这些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李文涛肯定会在堆满东西的实验室里走来走去。说到激烈处,挥挥拳头跺跺脚,象是要和无形的敌人撒打。又象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对李文涛那些感慨,才读大学二年级的杨真难以理解,只能默默地听着。但她知道,一个人把内心里脆弱的一面暴露给自己,这是一份特殊的尊重。

终于有一天,杨真晚上再次拒绝和女同学结伴看电影,独自走向心理实验室。她发现姐妹们互相挤眉弄眼,意识到自己走得太远了。李文涛是个有妇之夫!比这更要命的是,杨真并不觉得他会给自己带来安全感。仰羡慕一个人和爱一个人,这之间有奥妙的差别。杨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有人能知道这个差距。

  偏巧她就知道!

  杨真读到三年级,李文涛也年满三十岁。因为在某次实验课上又口不择言,被学校给予严重警告处分。那时他已经不给杨真这个班上课了,班上除了杨真,也没有谁和他深入交往。

星期天,李文涛突然约杨真去实验室。当她来到装满实验用品的柜子后面,在杂乱的小办公桌前找到李文涛时,后者猛地搂住,不,是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指甲抠得她生疼。李文涛双眼喷着不可名状的烈火。

  “李老师,你怎么了……”

  “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学校。”

  “他们……你……”

  “不。他们没开除我,是我自己要走!这个环境快让我窒息了。现在不提这个,告诉我,假如现在你只有一小时生命,你愿不愿意向我说些什么?”

  杨真知道他希望的答案,她不敢正视李文涛的眼睛,怕里面的熊熊烈火焚烧自己。

  “如果我只有一小时生命,我想找林慧娟谈谈心。”

  “啊——!”李文涛一下子松开手。“林慧娟?谁?你同学?”杨真班上有几十个女学生,李文涛对别人都没什么印象。

  “是。这学期她没当上班长,怀疑我背后向系里打什么小报告。但她从来没和我当面对质过,我也没机会去分辨。我们住一个宿舍,就这么耗着,好累人。如果我只有一小时,我会不顾面子,主动告诉她我没有伤害过她。”

  八杆子打不着的回答让李文涛惊呆了。两个人相触这么久,一惯滔滔不绝的李文涛头一次张口结舌。

  “是,你说的对,人生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杨真不知从哪里升出了勇气:“大家不应该在猜来猜去中浪费生命。不好意思李老师,我得去找她!”

  从这以后,杨真再没见过李文涛。他在她的记忆里重新变成了普通人,有那么一点疯狂的普通人。她不知道是李文涛心中那团烈火的温度下降了,还是自己成熟得可以抗拒了。但她清楚,自己只对李文涛讲了一半实话。其实在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先想起来的人不是林慧娟,是美国心理学家勒温。勒温总结过一个叫“趋避冲突”的规律——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和对方离得远时,主要感受到对方的优点,离得近时,主要感受对方的缺点。

  她倾慕李文涛,但不敢离他太近。她怕自己被那莫名的烈火焚烧!

 

 

第一章 

  都说现在医疗市场化,大夫们都肥了,尤其是主刀医生,不知道能收多少个红包。于是经常有人遇到路建伟医生后,半开玩笑问他发财没有?路建伟嘴上难辩,心里有气。是啊,确实有不少主刀医生都发了财,但不可能轮到自己。因为他擅长手术叫“扣带回切除术”。

  “扣带回”是人脑中的一个部位,控制和情绪有关的生理活动,包括脉博、血压和呼吸。如果一个人有极端暴力倾向,危害严重又无法自控,施以“扣带回切除术”后,会变得感情淡漠,形同废人,但对社会不再构成威胁。因为手术既有明显的效果,又有严重的副作用,只有犯下某些极端暴力行为的罪犯,或者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通过复杂的司法鉴定程序才被有关部门送来进行这种手术。

  因为这个原因,实施扣带术切除术必须慎而又慎。路建伟在精神病院工作二十年,也只作过三十几例。手术性质本身也使得它没法捞外快。

  这天,路建伟来到南方一所城市参加学术年会。晚上他独自离开宾馆去附近散步。忽然,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钻出来打招呼,言语间热情。路建伟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对方是谁。对方这么诚恳,称呼也没叫错。出于礼貌,路建伟应对了几句,也不好意思问对方到底是谁。接着,他被对方拉进一家小小的咖啡厅。

  “感谢路大夫,是您让我重新做人!”

  这个年轻人一坐下,就向路建伟夸张地抱了抱拳。路建伟激出一身冷汗。想起来了,我曾经剖开过这个人的头骨!但他到底是谁呢?自己从未在医院外见过任何一个受术者。那些人大部分都有刑事案。要么在服刑,要么在精神病院。廖廖几个回归社会的人,也都在亲属的监护下才能生活,没有谁能这样活蹦乱跳。

“你现在找到工作了?”路建伟一边应付,一边回忆对方犯过什么案子。是那个砍断父亲一只胳膊的?是那个在群殴中咬掉对方鼻子尖的?还是那个扯下女友头发,连带撕下一大片头皮的?

  路建伟想不出来。他在手术室里看到的受术者,都经过麻醉后昏睡着,并且剃了光头。至于这些人犯过什么罪行,他只是偶尔凭兴趣看看资料,大部分人他没认真关注过。不管对方犯下什么罪行,手术过程全都一样。

  “是啊,我在一家乡镇企业作业务员。”说着,年轻人递来自己的名片。上面写着“某公司”,“某职位”,诸如此类的字样。路建伟没注意这些,径直去看那个名字:王明杰!王明杰……谁叫王明杰呢?看他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应该是这几年才作的手术。到底是哪个呢?

  这个不满三十岁的受术者,举手投足确实有公司文员的气质,不知底细的人真会认同他“重新做人”的自我评价。但路建伟是专业人士。他知道,破坏扣带回后,这个人将不再想强奸,想砍人,想放火,想砸烂公共财物。同时他也不再想金钱,想权力,想出名,想婚姻……他不再关心物价涨落,股市高低。除了吃喝拉撒,他会象截木头那样度过余生。这个手术的副作用从未被克服过。

  难道真有人手术后不仅克服了不良欲望,还能保持健康的追求?路建伟禁不住突升浓厚兴趣。如果跟踪回访这个案例,自己可能会拿出一篇漂亮的论文!

  王明杰不可能知道他在想这些,还在自故自热情介绍自己出院后的生活:应聘成功,升了职,贷款买了房,有了女朋友。好象一个功成名就的学生在向老师汇报。

夜深了,他们走出昏暗的咖啡厅。路建伟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一边由着王明杰带着路,一边听着他讲自己术后的经历。难道世上真有这种医学奇迹?有可能的话,倒是应该请他回精神病院谈谈,作为个案好好研究。

  此时已经过了十点,天气阴冷,小巷里没有人影了。小巷?路建伟这才发现,他们在昏暗中走出的不是咖啡厅正门,而是后门。他只顾听对方讲话,根本没注意。

  “我一直在找您。没想到今天终于找到了。”王明杰搓着手说道。

  “你怎么能找到我呢?”

  “全国只有十来个大夫可以作这种手术。”

  这么聊着聊着,他们又向小巷深处走了十几米。

  “要找您很容易,只是没想到您能来我家乡。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和您探讨,为什么一定要去掉人的暴力倾向呢?”

  “哦……”路建伟呆住了。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要知道,暴力是人类遗传下来的天赋,是大自然通过亿万年自然选择赋予我们的。只有强烈的暴力倾向才能保证我们祖先在森林里不被野兽吃光。每个生存到今天的民族也都要感谢祖上有更多的暴力倾向,他们杀光了那些懦弱的部族,而没有被别人杀光。”

  “他怎么会思考到这些?”路建伟张口结舌。“不!这不可能是他的思想。扣带回手术的受术者从小都在学校里犯纪律,谁也没好好读过书,没有一个人上过大学,更不可能有这么深刻的思想。”

  正愣神时,王明杰闪电般蹿过来,一只胳膊死死卡住路建伟的脖子,另一只顶住他的腰部。路建伟顿时全身瘫软,他拼尽全力掰着对方的胳膊。然而,这次王明杰并没有处在全身麻醉中供他摆弄。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的暴力倾向应该早就随着那小小的“扣带回”被烧蚀了。

  “我要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暴力是人的生存本能,不应该破坏它!”

  这是路建伟最后听到的话。他从小读书,连和老婆孩子吵架都没有过,更没力气摆脱那道铁箍。

  几天后,当地警方在上百公里外一个水塘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警察经过周密调查,确认那不是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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